公寓里很安静。
江昙漪的呼吸平稳，侧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陈佩佩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江昙漪的脸颊，从眉骨到嘴唇。
温热的，柔软的，鲜活的。
很快，这一切就将属于自己。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那个盒子。
幽蓝色的试剂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只要一小管，注射进去，再过几个小时，这个人就会变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别的牵挂，只会完完全全地依附于自己。
她会穿着她，用她的身份，继续她的生活。
不，是她们的生活。
永远在一起。
陈佩佩打开了盒盖。
她脑海里回响起江昙漪在餐厅里说的话。
“佩佩，虽然我不能当你的恋人，但我可以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
“最亲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可以吗？”
姐姐。
妹妹。
陈佩佩的手指停在了试剂瓶上。
恋人会吵架，会分手，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产生隔阂。
叶月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姐妹不会。
血缘，或者胜似血缘的约定，是一辈子都无法斩断的。
她要的是江昙漪这个人。
她的才华，她的声音，她看着自己时温柔的样子。
如果把她变成一张皮，这些就全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具空洞的，需要自己去填充的躯壳。
那和她现在拥有的大多数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陈佩佩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要的不是一个玩偶。
她要的是江昙漪。
一个活生生的，会对着她笑，会叫她“佩佩”，会把她当成唯一的江昙漪。
“唯一的妹妹……”
陈佩佩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她看着床上毫无防备的人，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良久，她站起身，拿着那个蓝色的盒子，走进了卫生间。
她没有开灯，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作响。
她拔掉试剂瓶的塞子，将那幽蓝色的液体一滴不剩地倒进了下水道。
液体汇入水流，瞬间消失不见。
陈佩佩将空瓶子和盒子一起扔进马桶，按下了冲水键。
旋涡卷走了一切。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轮廓，慢慢地笑了。
昙漪姐。
我的好姐姐。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第二天，江昙漪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她头痛欲裂，宿醉的后遗症让她只想继续睡死过去。
“姐姐，你醒啦？”
陈佩佩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
“头疼吗？我煮了醒酒汤。”
“佩佩？”江昙漪撑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喝了太多，最后是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了。
“我昨晚……”
“姐姐喝醉了，我送你回来的。”陈佩佩把水杯递给她，“我怕你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就留下来了。”
“麻烦你了。”江昙漪接过水杯，心里满是愧疚。
“我们是姐妹，说什么麻烦。”陈佩佩坐在床边，很自然地伸手帮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姐姐，你以后不能喝这么多酒了，伤身体。没有我陪着，不许喝。”
江昙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好。”
是自己欠她的。
这点小小的管束，她愿意接受。
“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吧，姐姐。”陈佩佩又开口了。
“啊？”
“我一个人住也挺无聊的，你这里这么大，多我一个正好。”陈佩佩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我们是姐妹，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不是很好吗？”
江昙漪看着她，无法拒绝。
“好。”
半个月后。
陈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陈佩佩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了敲。
“这个季度的服装线设计，全部交给昙漪姐的工作室。”
对面的部门主管一脸为难。
“陈总，江小姐的工作室虽然很有名气，但毕竟规模不大，我们集团这么大的体量，我怕他们……”
“那就让他们扩大规模。”陈佩佩打断他，“资金、人手、渠道，集团全力支持。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往后，陈氏集团所有的高定和成衣线，设计师署名必须是江昙漪。”
主管不敢再多话。
“是，陈总。”
主管离开后，江昙漪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她刚才都听见了。
“佩佩，这样不合规矩。”
“规矩是我定的。”陈佩佩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我的姐姐是全世界最棒的设计师，当然要配最好的平台。姐姐，你只管设计，剩下的都交给我。”
江昙漪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自从那晚之后，陈佩佩真的像变了一个人。
她搬进了自己的公寓，把她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会记住她的喜好，每天的饮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会要求她每天报备行程，去哪里，见什么人，几点回来。
这种控制欲让江昙漪偶尔会感到窒息，但一想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她便全盘接受了。
这是她应得的。
当天晚上，一条消息引爆了榕水的社交网络。
陈氏集团新上任的总裁陈佩佩，在自己的个人账号上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她和一名女子亲密地头靠着头。
配文是：
【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江昙漪。也是我的家人。@江昙漪-tanyidesign】
底下瞬间涌入成千上万的评论和转发。
【卧槽？江昙漪？是那个超有名的设计师吗？】
【什么情况？豪门认亲？】
【wow，陈总公开宣布了，以后江昙漪就是陈家的人了，她们是姐妹！】
【强强联手啊这是！江昙漪的设计加上陈氏的财力，这是要起飞啊！】
陈家大宅里。
陈兴国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气得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胡闹！简直是胡闹！陈佩佩！你马上把那条动态给我删了！什么姐姐？我们陈家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电话那头的陈佩佩声音很平静。
“爸，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昙漪姐以后就是我姐姐，也是陈家的人。公司的服装业务，也全权由她负责。”
“你……”
“爸，公司现在是我说了算。你要是不同意，可以。但女儿就无法保证你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了……”
“……”
陈兴国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周末，陈佩佩带着江昙漪回了陈家大宅。
陈沐沐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她们进来，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
“姐。”
“沐沐。”陈佩佩拉着江昙漪走过去，脸上的笑容和煦。
“给你介绍一下。”她把江昙漪往前推了推，“这是江昙漪，从今天起，也是你的姐姐。”
陈沐沐的大脑宕机了。
姐姐？
江昙漪？
陈沐沐的大脑一片空白。
姐姐？
江昙漪？
客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陈佩佩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她亲昵地挽着江昙漪的手臂，浑然不觉自己的妹妹正经历着一场大脑的停摆。
陈沐沐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
江昙漪迎上陈沐沐的视线，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有一闪而过的无奈。
她给了陈沐沐一个眼色。
那是一个很轻微的信号，近乎于恳求。
陈沐沐看懂了。
她垂下眼，再抬起时，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
“……姐。”
她对着江昙漪，生硬地吐出这个字。
陈佩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真乖。”
她满意地拍了拍陈沐沐的肩膀，拉着江昙漪在沙发上坐下，仿佛这里才是她的家。
夜晚。
姜原雅别墅的客厅灯火通明。
这里是她们固定的圆桌会议地点，一众人围坐在柔软的沙发和地毯上，气氛却远不如环境来得轻松。
零食和饮料摆在茶几上，没人去碰。
陈沐沐终于找到了机会，她直接看向坐在对面的江昙漪。
“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问得直接，“你和我姐……你们怎么就……”
“姐妹”两个字，她还是说不出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江昙漪身上。
江昙漪端起面前的温水喝了一口，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我跟她摊牌了。”
她把那天在旋转餐厅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她说，既然是姐妹，就应该住在一起互相照顾。所以她搬进了我的公寓。她还以陈氏集团的名义，买断了我工作室未来所有的设计。现在，我的行程，我的工作，甚至我每天吃什么，都由她安排。”
客厅里一片死寂。
这听起来，根本不是什么姐妹情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元梓雯坐在姜原雅身边，眉头紧锁。
她现在的口齿已经清晰了很多，只有在情绪激动时才会偶尔磕绊。
“这……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起码人身自由，财务自由啊！”
始作俑者:元泠得意洋洋地环视一圈说：
“怎么样？我的主意好吧？完美解决病娇问题，兵不血刃！”
陈沐沐冷冷地看向她。
“泠宝，这是你的主意？”
“那当然！”元泠挺起胸膛，一副求表扬的样子，“不刺激她，把她引到安全的轨道上，这主意不好吗？”
话音未落，陈沐沐已经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
她伸出手，精准地揪住了元泠的脸颊，用力一拧。
“啊——！疼疼疼！沐沐你干嘛！”
“泠宝，你没事别给人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主意！”陈沐沐手上加了劲，“你知道我姐是什么人吗？你这是把江昙漪往火坑里推！”
“什么火坑！你就说问题解没解决吧！”元泠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动手了吗？她刀了江昙漪了吗？没有吧！”
陈沐沐的动作一顿。
元泠趁机挣脱出来，揉着自己发红的脸颊。
“你看，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虽然现在这个状况有点……奇怪，但总比最坏的结果要好，对不对？”
陈沐沐瞪着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倒是解决了。”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抱着手臂，一脸的不爽。
江昙漪看着她们俩闹成一团，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一些。
她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
虽然失去了一部分自由，被一张以“爱”为名的网牢牢困住。
但她还是她自己。
她还能设计，还能思考，还能坐在这里，和朋友们待在一起。
也许……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