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里，周晓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秦菲菲心不在焉地应着，脑子里一团乱麻。
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走到全身镜前。
镜子里的人很陌生，又很熟悉。
属于秦菲菲的脸，属于秦菲菲的身体。
记忆在脑海里冲撞。
一部分是属于一个她一点都想不起来名字的男人，拥挤的地铁，永远做不完的报表，还有出租屋里泡面的味道。
另一部分，属于秦菲菲，奢华的派对，无忧无虑的下午茶，还有父母无尽的宠溺。
男人的记忆正在褪色，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和一种沉重的疲惫感。
而秦菲菲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占据了主导。
她是谁？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自己的脸颊，她解开衣服的扣子，睡袍滑落在地毯上。
没有想象中的任何反应。
曾经属于男性的本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脑海里闪过男人身体的轮廓，她的脸颊反而烫了起来，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她明白了。
回不去了。
那就这样吧。
反正那个男人的生活，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捡起睡袍重新穿上，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里。
也许，做秦菲菲，也挺好。
另一边，海边的别墅里。
姜原雅把散落在地上的医疗用品一一收好，叶月在旁边帮忙。
元梓雯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菲菲”的聊天界面上。
【梓雯雯：慢慢来。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菲菲：好。】
她盯着那个“好”字看了很久，然后退出了聊天界面，点开了另一个头像。
元梓雯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
【梓雯雯：雪儿，在忙吗？】
消息发出去后，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起身去倒了杯水。
姜原雅走了过来，挨着她坐下。
“在想秦菲菲的事？”
“嗯。”元梓雯小口喝着水，“她……她提到的那个怪物，不正常。”
能把一个活人变成皮下是触手的怪物，这种技术，超出了她目前的认知。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云雪儿的回复。
【雪儿：刚结束排练，怎么啦我的小梓雯？】
【梓雯雯：我看到你的live视频了。】
【雪儿：怎么样？是不是超棒的！】
【梓雯雯：有点哑。要注意保护。】
【雪儿：知道啦，谢谢关心呀~[爱心]】
元梓雯看着那个爱心表情，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了几秒。
【梓雯雯：雪儿，我想问你一件事。】
【雪儿：问吧。】
【梓雯雯：组织里有没有那种专门拿人做实验的？】
这一次，对方的回复隔了很长时间。
久到元梓雯以为她不会再回了。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雪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梓雯雯：我遇到了一个受害者。】
【雪儿：……】
【雪儿：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忒尔克西诺厄。】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元梓雯蹙起了眉。
【梓雯雯：她是什么样的人？】
【雪儿：不知道。】
【雪儿：没人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她的脸是经常换的。组织里大部分的研究都和她有关。】
【梓雯雯：那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吗？一个叫秦菲菲的女孩是不是是不是被她做过实验？】
她把秦菲菲的情况，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
这一次，沉默持续了更久。
姜原雅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凑过来，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终于，云雪儿回了消息，只有一句话。
【雪儿：我不能。】
【梓雯雯：为什么？】
【雪儿：小梓雯，是忒尔克西诺厄救了我。】
【雪儿：是她让我变成了云雪儿，让我能站在舞台上，拥有现在的一切。】
【雪儿：我知道她做人体实验……组织里很多人都知道。但……】
但她是我的恩人。
后面半句话，云雪儿没有打出来，但元梓雯能感觉到。
她之前的洗脑，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元梓雯没有指责，也没有强迫。
【梓雯雯：我们要救的是谟涅摩叙涅。】
【梓雯雯：她被困住了。】
【梓雯雯：忒尔克西诺厄现在的行为，不是在纠正错误，她在制造更多的错误，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梓雯雯：这个错误，我们得去纠正，对吗？】
手机那头，云雪儿靠在保姆车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她拿起手机，删删改改，最后只发过去三个字。
【雪儿：我试试。】
她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另一个头像。
江昙漪。
秦菲菲的事情太过诡异，那个叫忒尔克西诺厄的研究员，必须让昙漪姐也了解情况。
元梓雯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
【梓雯雯：昙漪姐，我们这边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案例……】
与此同时，榕水市中心的一间高级公寓里。
穿着丝质睡袍的“江昙漪”正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欣赏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
茶几上，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看到发信人是“元梓雯”。
她放下酒杯，拿起手机。
当看清信息内容时，她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触手？忒尔克西诺厄？
陈佩佩的脑子飞速转动。
她想起了自己穿上江昙漪的皮之前，昙漪姐最后的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
陈佩佩低声自语。
难怪昙漪姐会和那个小结巴走得那么近，这样。
所谓的换身，恐怕也是她们研究皮物时的意外吧？
陈佩佩对这些实验毫无兴趣，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永远地拥有江昙漪。
至于组织，至于那些怪物，都与她无关。
但现在不能露馅。
她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一行字被发送了出去。
【昙漪：我知道了，梓雯。这件事很严重，你处理得很好。】
元梓雯的手机立刻震动了一下。
她连忙坐直身体。
【梓雯雯：那我们接下来……】
【昙漪：佩佩的情绪很不好，你也知道，她刚经历了那些事……我需要陪着她，安抚她。】
【昙漪：实验的事情，你比我更专业。那边就先交给你了，可以吗？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梓雯雯：好。那……那你好好陪着佩佩，我……我们这边没事的。】
放下手机，元梓雯看到元泠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垃圾袋，里面是换下来的床单和被罩。
“这些东西怎么办？全是那股味儿，洗不掉了，直接扔了吧？”
“不行。”叶月立刻阻止，“扔了被保洁发现，会惹麻烦。”
她看了一眼袋子里污秽不堪的布料，皱起了眉。
“我去找个地方烧了。”
“妈，太危险了。”姜原雅不同意。
“没事，我知道分寸。”叶月态度坚决，“你们把房间里剩下的东西收拾好，这房子是租的，弄成这样，总得给人家恢复原样。”
她拎起那个沉重的袋子，又拿上车钥匙，不给女儿们反对的机会，径直出了门。
别墅里只剩下四个年轻人。
姜原雅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收拾医疗盒。
元泠则认命地拿起拖把，开始清理地板上干涸的痕迹。
元梓雯也站起身，加入了打扫的行列。
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别墅里总算恢复了原本整洁的样子。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压过了之前那股腥臭，虽然刺鼻，但至少闻着干净。
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海风和打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把一个五星级酒店配置的海景房弄得一塌糊涂，光是想想之后的赔偿问题，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姜原雅走过去开门，是一个快递员，手里捧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箱。
“您好，您订的床品到了。”
“谢谢。”
姜原雅签收后，和元泠一起费力地把箱子拖进卧室。
拆开包装，里面是崭新的一套床单被罩，花色和之前那套被污染的一模一样。
她们手脚麻利地换上。
崭新的棉麻布料散发着阳光和织物的味道，总算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阴霾。
元泠把枕头摆好，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扑倒在床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老娘要累死了……”她声音闷闷地传来，“骨头架子都散了，别叫我，我先睡他个天昏地暗。”
李若蘅端着水杯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提醒。
“泠姐姐，你先别睡，一会儿还得吃饭呢。”
她把水杯递给正在整理床脚的姜原雅，视线落在床上，却忽然停住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元泠带着疲惫的呼吸声。
李若蘅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她看着那张床，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若蘅？”姜原雅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李若蘅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梓雯姐……”她转向刚刚走进来的元梓雯，“我一直在想一个事。秦菲菲的那个过程……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这个问题让房间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元泠也从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她。
李若蘅组织了一下语言：
“按照我的记忆……我那个时候，穿上刘时瑾的皮，是第十四天……才开始呕吐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种痛苦的感觉。
“而且反应没那么剧烈。但秦菲菲……她好像是呕吐和后面那些剧烈的反应，全都挤在了一起，就在昨天一个晚上。”
对啊！
为什么秦菲菲的融合速度那么快？
“我先问一下。”
元梓雯立刻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猫咪头像的聊天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梓雯雯：菲菲，在吗？想问你个事。】
对方几乎是秒回。
【菲菲：在的，梓雯小姐，你说。】
【梓雯雯：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穿上那张皮的吗？能想起具体日期最好。】
消息发出去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等待。
姜原雅和元泠都凑了过来，盯着元梓雯的手机屏幕。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菲菲：具体哪天我忘了，大概是四月底吧。反正……肯定不到半个月。】
不到半个月。
不到半个月就出现了最剧烈的排异和融合反应，这速度快得不正常。
“难道是因为是触手皮？”姜原雅喃喃自语。
“触手……”元梓雯吐出两个字，她想明白了。
是吗？
元梓雯总感觉这中间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这个逻辑链条总是少了一环。
目前她只能当作这是因为皮的特殊性导致的。
但她总觉得，自己肯定是漏了关键信息。
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