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京城。
三皇子赵宸的府邸,书房内檀香袅袅。
赵宸一袭玄色常服,正与心腹太监刘乘风对弈。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局势凶险。
“殿下,您这步‘大龙’眼看就要被屠了,何不弃子,以求自保?”
刘乘风手持一枚白子,轻声劝道。
赵宸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深邃,仿佛根本没看棋盘,而是望向了窗外的无尽天际。
“乘风,下棋如治国,有时看似死局,实则生机暗藏。”
“舍不得一隅之地,如何能得整个天下?”
就在此时,一名亲卫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个火漆密封的信筒。
“启禀殿下!湖州八百里加急密信!”
刘乘风眼皮一跳,能动用这条最快线路的,只有一个人。
赵宸眸光一闪,放下手中的黑子,那枚黑子落下的位置,竟是绝处逢生,瞬间盘活了整条大龙!
刘乘风看得一呆,再抬头时,赵宸已经接过了信筒,熟练地拆开了火漆。
他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刘乘风只见自家殿下的嘴角,先是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继而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最后,化为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笑意。
“好!好一个高瑞!好一个‘以商养战’!”
赵宸将信纸递给刘乘风,笑道:“乘风,你看看,本王的这位盟友,又给本王送来了一份大礼!”
“他送来的不是信,而是一把刀!”
“一把足以捅穿锦绣盟那帮蛀虫心窝子的利刃!”
刘乘风恭敬接过,快速看完,也是心头剧震!
信中,高瑞将锦绣盟的霸道、与福州船厂的合作、以及那个石破天惊的“以商养战”计划,以一种看似诉苦、实则递刀的方式,阐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最后那句“闻锦绣盟在京中亦有倚仗,恐宋大人一片报国赤诚,反遭小人构陷”,简直是把“卢大人”三个字直接拍在了赵宸的脸上!
“殿下,高大人这一手,实在是高!”
刘乘风由衷赞叹。
“他这是把战场,从江南直接烧到了京城,烧到了朝堂之上啊!”
“他不是在烧,他是在添柴。”
赵宸站起身,踱到窗边,冷笑道:“锦绣盟这把火,早就该烧了。他们盘踞江南,垄断民生,早已是国之毒瘤!本王之前不动他们,只是缺一个足够分量的由头,和一个能一锤定音的契机。”
“现在,高瑞把这两样东西,全都送来了!”
他转过头,眼中精光四射。
“锦绣盟在京城的靠山,是兵部右侍郎,卢文海。”
“此人贪鄙无度,与锦绣盟勾结,每年从江南孝敬的银子,就不下十万两!福州船厂的补给,一直被他以各种名义克扣,早就怨声载道。”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本王的眼睛,早就盯在他身上了!”
“殿下英明!”
刘乘风躬身道。
“走吧。”
赵宸一甩衣袖,脸上恢复了那份皇子的威严与从容。
“该上朝了。”
“今天这朝堂,有好戏看了。”
……
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
永昌帝高坐龙椅,面沉如水。
议过几件寻常政务后,兵部右侍郎卢文海,准时出列。
他躬身一拜,朗声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福州船厂近年耗费国帑甚巨,然所造船只,十不存一,面对倭寇骚扰,屡战屡败,实乃我大胤水师之耻!臣以为,当削减其三成用度,以儆效尤,并将钱粮拨往更有用处之北方边镇!”
此言一出,朝中不少官员纷纷附和。
“卢大人所言极是!福州船厂,就是一个无底洞!”
“是啊,年年要钱,年年打败仗,养着那群人何用?”
这些声音,大多是与锦绣盟或卢文海有所牵连的官员,他们早已串通一气,要在今天,彻底断了福州船厂的生路!
工部尚书李宗延眉头紧锁,正欲出列反驳,却被一道身影抢了先。
三皇子赵宸,缓步而出。
“父皇,儿臣有不同看法。”
永昌帝看向自己的三儿子,微微颔首。
“宸儿,你有何话说?”
卢文海心中冷笑,一个还未入主东宫的皇子,也敢来管兵部的事?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赵宸先是对着卢文海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卢文海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卢大人说,福州船厂屡战屡败,乃水师之耻。”
赵宸的声音清朗,回荡在金銮殿上。
“儿臣敢问卢大人,可知为何屡战屡败?”
“自然是他们督造不力,作战不勇!”
卢文海想也不想就答道。
“错!”
赵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非是他们不勇,实乃船不利,帆不坚!”
“儿臣刚接到东南密报,上月十五,倭寇三十余艘战船,犯我沿海,福州水师奋勇出击,然我朝战船,追不上,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倭寇劫掠之后,扬帆而去!”
“将士们气得捶胸顿足,以头抢地!敢问卢大人,此等奇耻大辱,究竟是前方将士之过,还是某些身居高位,克扣军需,致使我大胤战船十年未有寸进的官员之过?”
“你!”
卢文海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赵宸这番话,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父皇!”
赵宸不理会他,转身对永昌帝一拜到底,声情并茂!
“我东南海防,已是危如累卵!此刻削减船厂用度,无异于自断臂膀,将我沿海数百万百姓,拱手让给倭寇鱼肉!此非国之良策,乃亡国之举!”
“这……”
永昌帝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卢文海还想狡辩,赵宸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父皇,危局之下,亦有转机!”
“湖州皇商高瑞,心怀家国,研发出一种名为‘波斯蓝’的神奇染料,此物入水不褪色,若用于船帆,可令船帆韧性倍增,船速大涨!”
“更难能可贵的是,高瑞体恤朝廷艰难,愿以‘波斯蓝’技术入股福州船厂,并斗胆提出‘以商养战’之策!”
“他愿以皇商身份,自筹钱粮,组建护航船队!平日护商,所得利润,尽数反哺船厂,用于造坚船,铸利炮!战时,此船队悉听朝廷调遣,共御外敌!”
“此举,不耗国库一分一毫,便可为我大胤,平添一支强大水师!为朝廷解东南之忧!”
轰!!!
赵宸的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朝堂之上,炸开了锅!
所有大臣,包括工部尚书李宗延在内,全都目瞪口呆!
以商养战?
不花朝廷一分钱,就能多一支舰队?
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
卢文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瞬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还在斤斤计较于削减几十万两的预算,人家直接提出了一个不花钱还能增强国力的方案!
这……这还怎么玩?
高下立判!
永昌帝的龙目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死死地盯着赵宸!
“宸儿!你所言,句句属实?”
“儿臣不敢欺君!”
赵宸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高瑞的亲笔信,以及福州船厂宋濂大人的附议奏本,不日即将送达京城!”
“好!”
永昌帝一拍龙椅扶手,满脸喜色!
“好一个高瑞!好一个‘以商养战’!”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卢文海,以及那群刚才还在附和的官员,声音变得冰冷刺骨。
“兵部,工部!朕命你二部,即刻会同查办!”
“朕要知道,福州船厂的钱粮,究竟用在了何处!朕更要知道,是何人,胆敢在我大胤的海防大计上,动歪脑筋!”
“此事,给朕一查到底!”
“凡有阻挠者,以通倭叛国论处!”
“斩!”
最后那个“斩”字,带着无尽的帝王之怒,重重地砸在卢文海和所有人的心头!
卢文海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了冰冷的金殿地砖之上!
他知道。
完了!
全完了!
江南的天,要变了!
这京城的天,也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