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浩明刚做完了一场小手术，正在自己的休息室闭目养神。
林蕊的擅自闯入，很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楚浩明仅仅抬了下眼皮，已经做好了耳根子不会再清净的准备。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倒是清闲，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管。”
眼见着大概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了，楚浩明很自觉地给林蕊搬了把椅子，又倒了杯水，这才坐回自己的躺椅上，顺手拿了一本医学方面的书。
“之前婉悦到我这里来哭了好一阵子，我劝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肯离开，你说你这个儿子，到底是随了谁了，我的话是死活听不进去？弄成这样，我要怎么跟柳局交代！”
“这你就错怪你儿子了。”楚浩明头也不抬，“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听你的，那早就想干什么干什么了，还要弄成今天这样？”
“他要听我的，今天就不会说走就走了，就应该是跟婉悦宣布订婚了，可他呢，他现在在干什么！”林蕊一想到两个你侬我侬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现在正抱着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在睡觉，那个女人肚子里还怀了个不清不楚的种！”
楚浩明皱起眉头，“你也是个做母亲的人，说话不要太难听了。”
“我说话难听？”林蕊最是不能被激，“嫌我说话难听那就别做这些事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大把年纪嫁不出去，跑来勾引我儿子！你这儿子平时风流就算了，一时新鲜这个那个的，我都不管，现在是要怎么样？是不是昏了头了！？”
“那孩子我看着也不像什么坏人，人家也是有爹有妈的，如果她的爹妈听到她被人这么骂，心里得多难受，你换个位置想想，是不是？”
楚浩明尽量将口气说得委婉一些，试图阻止林蕊的谩骂。
很显然，没什么作用。
“听你这意思，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认识那女人？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但一直瞒着我？”
“一面之缘。”为了避免事态升级，楚浩明难得撒谎，“觉得面善。”
“哼哼。”林蕊咕咚一大口水喝进去，解了口干舌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陪吃陪喝甚至是睡，为了目的没什么不能豁出去的，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她一个乡下来的女人，凭什么在这里立足，还一个人成立了一个公司，听说生意还不错，你说她靠的是什么？”
楚浩明叹了口气，“你也是在商场上打交道的，何必这么说呢。”
“她跟我比？”林蕊的神情充满着不屑，“她拿什么跟我比，我的人脉都是老爷子给我的，她的，就不知道了。”
楚浩明实在不想待下去了，“我还有工作要忙，我就......”
“话没说完，哪儿都别去！”林蕊拔高了声音，“有没有办法给那个女人肚子里的种做个亲子鉴定，如果这个孩子是我们楚家的......”
“你开什么玩笑！”楚浩明忍无可忍了，“才一个多月而已！别说不能做，就算能做，这件事我也不会去做，如果这个孩子不是我们楚家的，那他们怎么办，是他们的事，我不想管，但如果这个孩子是我们楚家的，那你儿子就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负责任？”林蕊盯着自己的丈夫，“怎么负责？娶那个女人回家？从此让她享尽荣华富贵？做阔太太？再也不用拼死拼活低三下四的生活？”
“人家怎么就低三下四了？”
林蕊的毫无下限，让楚浩明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她是没有好的家世背景，但人家凭本事吃饭，怎么就低三下四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林蕊急得拿起身边的文件夹就扔了过去，“我为这个家辛辛苦苦了一辈子！就凭你那点工资，也就够你自己吃喝！现在说我不可理喻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不就是看着我们家境好？”
林蕊的声音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引来外人在门外偷听，楚浩明并不想家丑外扬，将所有的气都吞了回去，“我要是看上你的家境，就不会坚持当这个医生，我为了我喜欢的事业努力了一辈子，奋斗了一辈子，我觉得值了，至于你......”
他慢慢地走到门口，背朝着她，“这么多年，你怎么闹，我跟儿子都让着你，不是因为我们怕你，相反的，是因为我们爱你，怕你心脏病发作，所以一次次地包容你，忍让你，但现在，我觉得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正因为我们一次次的退让，才让你得寸进尺，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很丢脸，林蕊，你也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不该像个市井泼妇。”
楚浩明轻轻地关上门，毅然决然地走了。
林蕊呆呆地站了半天、
这是自己的丈夫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话里，充满了对她的不满和不屑。
林蕊一屁股坐了下来，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怒气，可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儿子跟那个女人抱在一起的样子，越想越来气。
这气，是怎么顺都顺不下来了。
半夜。
黑暗中的微弱灯光照着怀中的人安然入睡，恬静的样子似乎在做着什么好梦，床头柜上的那盏小夜灯是特地让小陈送过来的，为了防止熄灯之后她因为怕黑而睡不着觉。
楚原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在听到她微弱的梦呓后，连忙停止了手臂的动作。
江柠的薄唇中吐出的似乎是一声妈妈。
楚原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见她并没有要醒的迹象，便将手抽离了出来，替她盖好了被子，放慢了脚步，缓慢地离开了房间。
如此谨慎的模样，就像在做着什么亏心事，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的那一刻，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走廊的座椅上，周晋和赵凌然并排坐着。
这种兄弟时刻在身边的感觉好到让楚原紧绷的心也轻松了几分。
两人见他出来，纷纷起身，周晋拍了一下楚原的肩膀，“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饿得睡不着了吧？”
的确，他是被饿醒的。
发生的事太多，搅得他头昏脑涨，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吃东西。
“走，一起去喝一杯？”
赵凌然的提议难得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吃饭的地方就安排在医院的旁边，走几步路便到。
一个面积不算大的小店，以往他们很少会光顾的地方。
今时不同往日，似乎有什么东西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们。
因为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店里并没有什么人，老板在收银台的旁边搭了张行军床，门一推开，人便醒了。
老板憨憨厚厚，老实巴交的模样，在仔细的看了看三个人之后，笑容有些腼腆，“我这小店也没什么好吃的，就一些家常菜，这是菜单，你们看看吃点什么，有什么忌口的没？”
楚原没有看菜单，“来几个家常菜就好。”
赵凌然撑着下巴，“这都没人，你怎么不关门休息？”
老板搓着手认真回答道：“你别看现在没人，指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了，这医院进进出出的，没有个准时儿的，有好多人都是半夜来吃东西，我要是关门了，这附近大概真找不到吃上一口热乎饭的地方了。”
“我也能顺便多赚点钱嘛。”老板很自来熟，“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婆还经常要看病吃药，都靠着我这个店维持着，不过老天对我还算不薄，这生意还不错呢。”
老板走后，周晋看着眉头紧锁的楚原，“先别想那么多了，填饱肚子再说。”
“就是。”赵凌然附和，“饭要吃的，账也是要算的，放心吧老大，谁欺负了嫂子，咱就欺负回去，今天嫂子挨的那一巴掌，也不会白挨。”
周晋觉得赵凌然越来越会说人话了，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在想......”楚原突然就笑了。
“老大想说什么？”赵凌然十分好奇。
“我在想，如果你嫂子在的话，听到老板刚刚这么一唠叨，这顿饭钱恐怕不低。”
“什么意思？”
周晋也笑了笑，“还别说，有这可能。”
“什么意思啊？”赵凌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板送上来一箱啤酒，很普通，但没人介意，啤酒入胃，正是打开话匣子的敲门砖。
“老大，你跟柳婉悦的事打算怎么办？”周晋比较实际，“老佛爷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啊。”
“嫂子现在有龙胎护体，还怕老佛爷不答应？”赵凌然不以为然。
“你太天真了，老佛爷会觉得未婚先孕更上不了台面，我估摸着现在在她老人家的心里，你嫂子就是十恶不赦的人。”
“那就不管她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说得轻松！我是跟老大一块儿长大的，我比谁都清楚，老佛爷对老大的管束是有多严格，想尽办法想把老大培养成人中龙凤，将来好让她后继有人，老大的童年啊，啧啧啧......”周晋想起来还真有些心酸：“那是真的可怜，看着什么都有，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谁的童年都有些许美好的回忆，但楚原是真的没有。
他的童年，永远三点一线。
学校，培训班，图书馆，连家都回得少。
老佛爷特地给他找了个保姆，在外住校，每天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说是照顾，还不如说是监管来得实际。
没什么乐趣的童年，楚原倒也习惯了，真该庆幸林蕊没有将这么帅气的少年压榨成性格叛逆的不良社会青年。
相反，楚原的言行举止一向很得体，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当然，爱慕者也不计其数。
但他好像对异性不敏感，屈指算来他交过的女朋友，实在少得可怜。
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已经成了他的标志。
所以对于林蕊安排的这门亲事，他连反抗都没有的就接受了。
当然，这是在遇到江柠之前。
“老大这么悲催的吗？”赵凌然就差鞠一把眼泪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遇到你嫂子之后，老大才过得像个人了，会说，会笑，会开玩笑，也会耍性子，这要搁在以前，老佛爷会直接给他上三天三夜的教育课。”
“这么说，嫂子还是咱老大的福音啊。”赵凌然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老大，你带着嫂子远走高飞啊，爱咋咋地！哎哟！”
周晋在他后脑勺凿了一下。
明知道他是开玩笑，但周晋还是加以惩戒，“然后老佛爷一气之下一病不起，让你老大从此背上不孝的罪名？到时候怕是咱叔叔都不能原谅老大了。”
兜兜转转，总在同一个圈子里转动，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