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了，出发。”
沈安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港口呼啸的海风和人群的嘈杂。
他没有做什么战前动员，那套东西对眼前这群亡命之徒没用。
他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
那股温和的金色力量，那股名为“人性”的力量，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原本空气中剑拔弩张的火药味，那些因恐惧和不信任而竖起的尖刺，在这股力量的安抚下，竟诡异地平息了些许。
但仅仅是安抚，还不够。
下一秒，他眼神一凝，属于“秩序”的银色光辉一闪而过。
“都给我上船！”
话音落下的瞬间，港口边那些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废弃货轮，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船体的钢板自行剥离、重组，破损的船壳被拉伸、弥合，一个个看不懂的银色纹路在船身上飞速蔓延，像是给这些钢铁巨兽纹上了新的骨骼。
“我靠……”雷毅看得眼皮直跳，“老沈，你这……现学现卖的造船技术，靠谱吗？”
“闭嘴，上去。”沈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这已经不是技术，而是法则的强行扭曲。他用秩序之力，赋予了这些废铁一个全新的“定义”——它们不再是普通的船，而是能够承载觉醒者、抵御法则侵蚀的方舟。
觉醒者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那股不容置喙的力量和头顶不断变暗的天空催促下，陆陆续续登上了这些被魔改过的货轮。
船队启航。
没有鸣笛，没有欢送，只有一片死寂。
世界的“异常”开始加剧。天空不再是模糊，而是真正出现了裂痕，一道道黑色的细线凭空出现，仿佛世界这个鸡蛋的外壳正在碎裂。
海平面不再是诡异地拱起，而是像一块巨大的幕布，被无形的手随意掀动，掀起数百米高的无声巨浪，却又在靠近船队时被一层无形的壁垒抚平。
船上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我说……我们真的要去送死吗？”一个来自南美的觉醒者，能力是操控植物，他看着自己指尖冒出的嫩芽迅速枯萎，声音都在发抖，“法则在消失，我们的力量在衰退！到了北极，我们还剩下什么？”
“闭上你的鸟嘴！不想去现在就跳下去！”踩着飞剑的东方女人冷斥道，但她脚下的飞剑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你凭什么命令我？你以为你是谁？”
“都他妈给我安静点！”伊万一声咆哮，重力场瞬间压下，几个吵得最凶的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混乱，猜忌，绝望。这支所谓的联军，在末日的压力下，开始显露出其“乌合之众”的本质。
“雷毅，看住船尾的动力核心。”沈安的声音忽然通过共鸣网络在雷毅脑中响起。
雷毅一愣，不动声色地朝船尾走去。他装作烦躁地在甲板上踱步，绕到一个集装箱后面，果然看到一个不起眼的觉醒者，正鬼鬼祟祟地将手按在被沈安改造过的动力管道上。
那人的指尖，正逸散出一种具有分解特性的能量。
“干你娘的！”
雷毅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去，砂锅大的拳头直接把那人砸趴在地。
“奸细！”
这一声吼，让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引爆。所有人立刻警惕地看向身边的人，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荡然无存。
沈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
他没有去看那个被雷毅踩在脚下的奸细，而是扫视着所有人。
“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高桥的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许多人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在乎你们过去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我只告诉你们一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这艘船，是我力量的一部分。我想让它沉，它现在就会沉。我想让谁死，谁现在就会死。”
一股冰冷刺骨的“秩序”之力降临在每个人身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心脏。
“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想活命，就给我盯紧北极。谁再敢有别的心思……”
沈安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力量带来的死亡预兆，比任何威胁都管用。
船舱内，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有些苍白。
同时维持船队航行、压制法则异变、还要震慑这群刺头，对他消耗巨大。
“啧啧啧，真是个出色的领袖啊。”博士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不过，你真以为高桥的后手就这么简单？一个能被你小弟轻易发现的蠢货？别天真了，这只是开胃菜，用来动摇你军心的。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沈安没有理会他。船队已经驶入了北极圈。
周围的景象彻底变成了白色地狱。巨大的冰山不再是死物，它们在扭曲的法则下缓缓移动、挤压，像是一头头苏醒的白色巨兽。
海面下，开始出现一些黑色的影子，它们没有实体，却能像水蛭一样吸附在船底，贪婪地吞噬着维持船体稳定的秩序之力。
“左舷！冰山撞过来了！”
“船底！船底有东西在吸我们的能量！”
“妈的，我的火球打在冰上，连个印子都没有！”
联军被迫开始协作。伊万咆哮着，用重力场将一座小山般的冰山强行推开。
那个御剑的女人飞出船外，凌厉的剑光在水下斩开一道道能量涟漪，将那些黑影驱散。各种各样的能力在冰海中绽放，形成了一幅悲壮又混乱的画卷。
可所有人的力量都在被快速消耗。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一场夹杂着银色碎屑的风暴席卷而来。
那不是雪，而是法则的碎片。
风暴中，无数黑点出现，那是一群造型奇特的无人机。
它们无声无息，速度极快，攻击方式也极为刁钻，专挑觉醒者能力运转时最薄弱的节点下手。
“小心！”
一名觉，醒者躲闪不及，被一架无人机射出的光束擦过手臂，整条手臂瞬间变得干瘪，生命能量被抽走了一大块。
混乱中，又一架无人机锁定了那名受伤的觉醒者。
“闪开！”
灵汐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那人身前，翠绿色的生命能量形成一道屏障。
光束击中了屏障。
屏障碎裂。
光束余势不减，贯穿了灵汐的肩膀。
她的身体晃了晃，那头充满生命力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
她整个人就像一朵被瞬间抽干了水分的花，软软地倒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安猛地回头，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灵汐，看到了她那瞬间失去光泽的头发。
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毁灭欲，从他的灵魂深处炸开。
“轰——”
不再是秩序，也不是混沌。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从他体内喷涌而出！
银色与血色交织的能量风暴以他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片海域。
那些灵活诡异的无人机群，在这股力量面前，连同周围的冰山、风暴，一同被分解、湮灭，连一粒尘埃都没剩下。
整个世界，清静了。
船队冲出了风暴区，停在了北极大陆的冰原边缘。
远处，一座被巨大半透明能量护盾笼罩的建筑，静静地矗立在冰原的尽头。
那里，就是“原点实验室”。
雷毅抱着昏迷的灵汐，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可她毫无反应，生命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云层被一道光束撕开，高桥那张挂着微笑的脸，再次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出现。
他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船队，又看了一眼抱着灵汐、浑身散发着失控气息的沈安，鼓了鼓掌。
“精彩，真是精彩。带着这么一群废物，居然真的走到了这里。我很佩服你的毅力，沈安。”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弄。
“不过，别急。游戏才刚刚开始。为了欢迎你们的到来，我在实验室门口，准备了一份小小的‘欢迎仪式’。”
高桥的影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红色的，全新的倒计时。
【07:59:59】
刚刚经历了一场死战的联军，士气瞬间跌入谷底。
不到八个小时了。
沈安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去看天空的倒计时，也没有理会周围绝望的氛围。
他走到雷毅身边，看着怀中面色灰败的灵汐，轻轻抚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脸颊。
再抬起头时，他望向远处那座巨大的实验室，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拯救世界之类的复杂念头。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虚无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