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吗？”
守卫者的声音在沈安的意识里回响，古老而沉重，带着一股看透生死的漠然。
“在你的天敌眼皮子底下，自废武功，变成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沈安的意识体悬浮在法则枢纽中，看着中央那个微弱的光球，反而觉得这问题有点多余。
他反问：“听起来，我还有别的选择？”
守卫者沉默了。
“那不就得了。”沈安活动了一下由法则构成的“手腕”，“总比被那帮‘我们’抓回去当充电宝强。来吧，怎么操作？是不是走进去就行？”
他表现得像是在挑选一件新衣服，而不是准备进行一场九死一生的法则手术。
“进入光球，放弃所有抵抗。”守卫者的声音传来，“剩下的，交给灯塔。”
“行。”
没有丝毫犹豫，沈安的意识体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投向了那个悬浮在枢纽中央的光球。
一入其中，世界便消失了。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一片纯粹的、温暖的“无”。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温柔却又霸道，开始从他存在的根本上，抽取着什么东西。
最先被抽离的，是代表“秩序”的冰冷逻辑。他脑中那些精密的法则公式、对宇宙规则的理解，如同被格式化的硬盘数据，迅速变得模糊、陌生，最后化作纯粹的信息流被吸走。
然后是“混沌”。那种源于本能的破坏欲、无序的冲动，像是被拔掉引信的炸药，所有的狂暴与不稳定都被抚平，然后抽离。
他感觉自己正在变得“干净”。
身体，或者说他由法则构成的这个形态，开始变得透明。意识也随之涣散，记忆像是褪色的旧照片，人和事都开始模糊。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问题浮现出来，却找不到答案。
最痛苦的，是“人性”的剥离。
那不是一种力量，而是他之所以为他的根基。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那些偏执、那些守护、那些无聊的吐槽和不合时宜的幽默……这一切构成了“沈安”这个存在的锚点。
当这根锚被缓缓吊起时，他感觉自己像一艘断了缆绳的船，即将彻底消散在无垠的虚无之海中。
就要……结束了？
也好，至少不是被观察者同化。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归于一片空白，彻底“死亡”的前一秒。
他核心深处，那个从观察者身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一直不怎么安分的高维符文，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抗拒！
它，拒绝被剥离！
这枚符文是观察者力量的碎片，它的本质就是“同化”与“标记”。灯塔要剥离它，就等于是在挑战它的“天性”。
“嗡——！”
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以那枚符文为中心，轰然逆流而上！
它像一个顽固的钉子户，死死地钉在沈安的法则核心里，不仅不肯走，反而张开一张无形的大口，对着那股试图剥离它的力量，狠狠地反咬了一口！
“噗！”
原本向外抽离的法则之力，瞬间倒灌！
被抽出去的“秩序”、“混沌”与“人性”碎片，被这股逆流裹挟着，以一种更加狂暴的姿态，冲回沈安即将消散的核心。
但这还没完！
那枚符文的胃口大得惊人，它不仅把沈安自己的力量拽了回来，甚至顺着剥离的通道，开始疯狂吞噬灯塔本身的能量！
“等等！停下！你在做什么？！”
守卫者那古井无波的声音头一次出现了惊恐的情绪。在它的感知中，光球内的那个存在，非但没有被“净化”，反而像一个失控的黑洞，开始反向吸收法则枢纽的古老力量！
那些沉淀了亿万年的、最纯粹的宇宙法则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被那枚霸道的符文强行拉扯、灌注进沈安的核心之内。
剥离？这他妈是强制升级！
“轰！”
沈安的意识在剧痛中被重新点燃。
他感觉自己快要炸了。无数陌生的、庞大的、艰深的法则信息被硬塞进脑子里，与他原有的力量体系剧烈冲突、融合。他的法则核心，像一个被扔进了太多不兼容软件的电脑，系统濒临崩溃。
“呃啊啊啊——！”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在意识层面发出痛苦的咆哮。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风暴才缓缓平息。
沈安大口“喘着气”，意识体重新凝聚，但形态却变得有些奇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的存在状态变得……很模糊。
就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雪花屏，他的轮廓在清晰和模糊之间不断闪烁，仿佛随时会从这个维度消失，又随时会重叠进来。
“这……是什么情况？”他尝试着感知了一下自身，发现观察者留下的那个“信标”还在，但它外面像是被包上了一层厚厚的、由无数混乱信息构成的“马赛克”。
他还在那里，但高维的“摄像头”想精确对焦，恐怕是难了。
“你……你这个怪物……”守卫者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剥离失败了……不，应该说，你把它变成了一场掠夺。”
“我也是受害者好吗？”沈安感觉自己脑子还是一团浆糊，“现在什么情况？”
“你身上的‘观察者’信标没有被彻底移除，但它被灯塔的古老法则信息覆盖和干扰了。从现在起，观察者很难再对你进行精确锁定。”守-卫者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但你也因此成了一个‘法则不稳定点’。你的存在本身，就会在宇宙中引发不可预测的法则涟漪，可能会……吸引来比观察者更麻烦的东西。”
“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痒。”沈安倒是光棍，“总比现在就被堵门强。有办法离开这里吗？我感觉外面有点热闹。”
“它们来了。”守卫者证实了他的猜测，“观察者的舰队已经包围了灯塔，它们察觉到了刚才的能量异常，正在尝试强行突破屏障。”
灯塔外部，狂暴的法则风暴已经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抚平。一艘艘由纯粹法则构成的、几何状的宏伟战舰，如同沉默的巨兽，将这座古老的灯塔围得水泄不通。
“在我被困于此之前，我留下了一条后路。”守卫者的声音变得急促，“灯塔核心处，有一道我预留的法则通道，它通往一个连观察者也无法轻易涉足的隐秘之地——星河图书馆。”
“图书馆？”
“那里保存着自宇宙诞生之初，几乎所有的法则信息原本，包括那些被观察者视为‘异端’的知识。或许……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彻底解决‘观察-者’和‘虚空侵蚀’的答案。”
话音刚落，整个法则枢纽都开始剧烈震动。
一道璀璨的光柱从枢纽的另一端浮现，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深邃的漩涡。
“快！我撑不了多久！”守卫者催促道，“进入通道，它会带你过去！”
沈安没有再废话，回头看了一眼光球外那片被无数战舰锁定的空间，转身便朝着那道法则通道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