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手中的扑克牌“哗啦”一声，如同惊起的飞鸟，散落满地。她的手僵在半空，凝固在切牌的动作上，指节绷紧得没有一丝血色，微微发颤。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梦游般的迟疑和不可置信，终于抬起了头。
昏暗中，那张融合了托马斯坚毅轮廓和玛莎柔美线条的脸庞，如同骤然刺破重重迷雾的陌生闪电，蛮横地劈开了她凝固多年的世界。
这张脸，与她想象中布鲁斯长大后的模样别无二致。
玛莎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的手指带着一种极致的谨慎，缓慢地、颤抖地朝着布鲁斯的脸靠近，想要触碰，却又畏惧那只是一个会立刻碎裂的幻影。她的指尖最终在距离他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凝住，像触碰着一片滚烫的火焰。
下一秒，她那刚才还带着致命温柔、想要抚摸的手猛地改变轨迹，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枯瘦冰冷的手指骤然发力，死死钳住了布鲁斯金属护臂冰冷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濒死的青白色。
她的身体猛地前倾，凑得极近，那双湛蓝的眸子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既疯狂又澄澈。
一直通过监控器看着这间房间里的情况的托马斯紧张地咬紧了牙关——那种表情他看的太多了，那是玛莎发起攻击的前兆。
锋利的扑克牌边缘贴在布鲁斯的咽喉上，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切开脖颈上薄薄的皮肤。
布鲁斯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都调整得极轻微。他任由那危险紧贴着生命的脉络，那双蓝色的宛如宝石般的眼睛，沉静地、饱含难以言喻悲伤地回望着她。
扑克牌停下了，落在了地面上。
“布鲁西，真的是你？”玛莎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不，你不是我的布鲁西！”
“哦，我的布鲁西，我的宝贝，他没有机会变成这么优秀的样子了。”
“布鲁西、我的布鲁西……” 玛莎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却又带着一种怪异的、哄骗般的甜腻尾音，“他那么小，那么软，枪声响起的时候，他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掉在、掉在那肮脏的地面上。”
她语无伦次，眼神时而空洞地飘向房间某个角落，仿佛重现那晚的噩梦；时而又如同焊在布鲁斯脸上，试图将这张脸与她记忆深处的孩童，与她无数次在幻想中描绘、又在疯狂中扭曲模糊的成年儿子形象彻底融合。
“你不是我的布鲁西！”玛莎的尖叫骤然转为凄厉的嘶嚎，枯瘦的手腕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狠狠扯着布鲁斯的领口，试图将他拉得更近，或者想干脆将他彻底撕碎，“我的孩子留在了那条巷子里！被那些黑暗！被这该死的哥谭吃了！吃了！”
泪水从她干涸的眼中涌了出来：“他还那么小，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本来有机会长成一个优秀的大人，他明明拥有大好的未来，他那么懂事，那么聪明……”
泪水将她脸上白色的油彩冲刷的斑驳，她松开了手，把脸埋进去“呜呜”地哭泣着。
布鲁斯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柔地拍打着玛莎的背。
就好像小时候妈妈哄他睡觉时那样。
过了许久，玛莎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她背过身去，扯下一块窗帘用力地擦了擦脸，好让自己没那么狼狈。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她问布鲁斯。
“我所在的世界，死在那场袭击里的是你们。”布鲁斯说道。
“是这样吗？那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辛苦了，布鲁斯。”玛莎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神色，“托马斯那家伙没有为难你吧？”
监控室里托马斯·韦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当布鲁斯陪伴着玛莎走下高塔，穿过阴森的长廊，最终出现在灯火昏黄的庄园大厅时，托马斯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从未想过玛莎会主动离开那座自我囚禁的坟墓。
“托马斯。”玛莎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她的目光扫过丈夫苍老疲惫的脸，没有怨恨，也没有亲昵，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空洞和……一丝微弱的探寻。
“玛莎……”托马斯的声音哽住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为一声沙哑的呼唤。
马修适时地开口，打破了这沉重而微妙的氛围：“托马斯先生，玛莎夫人。关于这个宇宙的‘布鲁斯’，我有一个提议。”
“我在想，或许可以尝试将小布鲁斯的灵魂，从灵魂的世界召唤出来，让你们……见一面。”
“灵魂？”托马斯猛地看向马修，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但瞬间又被更深的怀疑和痛苦覆盖。“几十年了……他的灵魂怎么可能还停留？或许早已……早已安息，或者消散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漫长的岁月早已磨灭了他对奇迹的期盼。
“不！”玛莎的反应截然不同，她几乎是尖声反驳，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身边布鲁斯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我要见他！不管他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见他一面！不要管托马斯的意见！”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需要什么祭品，处女、孩童还是什么，我来搞定。”
马修被这个宇宙狂放的玛莎噎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有自己的方法，不需要祭品。”
“至于小布鲁斯有没有离开，我只能说根据我的了解，灵魂的停留，往往源于执念。”
“爱，尤其是父母深沉而未能守护的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执念之一。”
托马斯的眼神也动摇起来。
“但是灵魂不能长期在活人生活的世界停留，所以你们能见面的时间……”
“没关系，我只是想再见他一次。”玛莎的目光变得凝聚起来，“我只是想再见一见我的布鲁西宝贝。”
“这个时间具体有多久。”托马斯问道。
“最多十天。”马修回答。
托马斯发出一声叹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