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镜悬于湮没之渊,镜面幽邃如凝固的永夜。镜外,楚无尘踏于死寂钓线,灰白湮痕蔓至腰际,心口渊痕所化巨凿尽灭,唯余一片刺骨的虚无空腔。镜内,三岁孩童捧碗垂眸,浊汤倒映污血婴孩,空漠眼神穿透镜面,与仙尊濒灭之躯隔渊相望。存在与虚无,原罪与证道,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凝为混沌绝域最锋利的刃。
楚无尘凝视镜中孩童,凝视那碗承载着轮回起点的浊汤。腕间,夜璃嫁衣残片所化的焚心灼痕,在湮没侵蚀下仅余一点微弱如烬的朱砂印记。这一点朱砂,成了连接湮没深渊与混沌镜的唯一温热坐标。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未被灰白湮痕覆盖的左手。指尖并非指向镜中孩童,而是轻轻点向自己心口那片冰冷的虚无空腔。
“此身……已为汝碗。” 神念无声,却如寒刃刮过混沌镜面。
随着这无声的宣告,那点腕间朱砂印记骤然亮起!非是光芒,而是一种焚心泣血般的灼痛,顺着他点向心口的指尖,狠狠刺入那片虚无空腔!
嗤——!
并非血肉撕裂,而是存在层面的凿刻!朱砂灼痛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虚无的心腔中,硬生生凿开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深处,没有鲜血涌出,只有一缕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属于楚无尘自身存在本源的……混沌劫光!
这缕劫光,非渊痕吞噬之力,非心渊鼓声之韵,而是剥离了所有外相、沉淀于他存在最核心的、历经十万劫难不磨的……一点“真性”!
劫光顺着指尖引导,如同涓涓细流,无视了混沌镜的阻隔,无视了湮没的侵蚀,精准地流淌而出,目标并非镜中孩童,而是孩童手中那只粗陶碗的边缘!
劫光触及碗沿的刹那——
嗡!
混沌镜面猛地一震!镜中那凝固的景象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孩童捧碗的小手微微颤抖,碗中浊汤荡起涟漪,倒映的污血婴孩眉心,那灰败的莲纹骤然搏动了一下,发出无声的尖啸!
楚无尘指尖引渡的劫光细流,如同滚烫的烙铁,正试图烙印在象征他轮回起点的器物之上!这是对他存在根源最直接的“篡改”与“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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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镜中孩童空漠的眼神终于破碎!一股源自轮回起点、混合着原初罪孽与混沌蒙昧的滔天怨念,从孩童体内、从浊汤倒影的婴孩莲纹中轰然爆发!这怨念无形无质,却比湮没之力更直接地冲击楚无尘的神魂核心!
镜面之上,倒映的楚无尘身影骤然扭曲!那攀附至腰际的灰白湮痕如同活物,加速向上蔓延,瞬间覆盖了他半边身躯!心口被朱砂灼刻出的裂痕,在怨念冲击下剧烈颤抖,引渡的劫光细流几近断绝!腕间那点朱砂印记疯狂闪烁,灼痛深入骨髓,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镜中孩童猛地抬起头!那双承载万古悲悯的空眸,此刻已被怨毒和暴戾充斥!他不再看碗中倒影,而是死死盯着镜外的楚无尘,小小的嘴唇无声开合,吐出的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楚无尘存在本源上的诅咒:
“汝名……乃吾予!”
“汝存……乃吾罪!”
“归……碗……中……来!”
诅咒烙印的瞬间,楚无尘引渡劫光的左手,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作与镜中浊汤同质的污浊粘液!湮没的灰白与诅咒的污浊交织,疯狂吞噬着他的形体与存在!那点朱砂灼刻的心腔裂痕,在双重侵蚀下迅速弥合,劫光细流彻底断绝!
混沌镜幽光大盛,镜面如同张开巨口的漩涡,释放出恐怖的吸力,要将镜外这具被污浊与湮没覆盖的残躯,连同其内那点挣扎的“真性”,彻底拖入碗中倒影,永镇轮回起点!
退路已绝!存在本源正被源头诅咒与湮没之力双重瓦解!
楚无尘那被污浊与灰白覆盖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眸依旧沉静如古井。他不再试图引渡劫光,反而将被污浊侵蚀的左手,猛地插入心口那片正被诅咒烙印、加速弥合的虚无裂痕之中!
五指如钩,狠狠攥住裂痕深处那点即将熄灭的“真性”劫光!
“劫光非引……” 神念在污浊侵蚀中破碎,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乃……焚身之种!”
他竟将被诅咒侵蚀的左手,连同掌中攥住的最后一点“真性”劫光,作为薪柴,狠狠按入心腔裂痕!
轰——!
一种无法形容的“燃烧”在存在层面爆发!被污浊侵蚀的左手,在触及自身“真性”劫光的刹那,如同点燃的火油!那源自轮回起点的诅咒之力,那缠绕的湮没灰白,连同楚无尘被污染的左臂本身,都成了这“真性之火”燃烧的原料!
焚身之火由心腔裂痕喷薄而出!火焰非红非金,而是混沌劫光被点燃后的、不断变幻的幽暗之色!火焰所及,蔓延的污浊与灰白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滋滋”声,被迅速焚化、净化!腕间那点濒临熄灭的朱砂印记,在焚身之火的灼烧下,如同被淬炼的宝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红芒!
这红芒,带着夜璃焚心泣血的至纯念力,与楚无尘的焚身之火交融,化作一条朱红与混沌交织的火龙,顺着被净化的左臂,逆冲而上,再次轰向混沌镜面!目标,依旧是镜中孩童手中那粗陶碗的碗沿!
这一次,不再是温柔的引渡,而是焚尽轮回宿命的……烈焰铭刻!
朱红混沌火龙撞击碗沿的刹那,混沌镜发出震裂虚空的哀鸣!
镜中景象天翻地覆!孩童手中的粗陶碗轰然炸裂!浊汤四溅,每一滴污浊的汤液在触及焚身之火的瞬间,都被灼烧、净化,升腾起腥臭的青烟!倒映的污血婴孩发出无声的惨嚎,眉心的灰败莲纹在火焰中扭曲、碳化!
孩童眼中的怨毒与暴戾被前所未有的惊骇取代!他小小的身躯在焚身之火的映照下剧烈颤抖,那空漠的眼神深处,一丝属于“楚无尘”本源的痛苦与挣扎,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焚身之火并未停歇!它在焚毁浊汤、灼烧倒影后,如同有生命的藤蔓,顺着孩童捧碗的双手,缠绕而上,瞬间包裹了他整个小小的身躯!
“啊——!!!”
这一次,孩童终于发出了声音!不再是诅咒,而是混合着痛苦、恐惧、以及一丝……解脱的凄厉尖啸!他的形体在火焰中变得透明,无数道被混沌镜强行缝合、用以固化“原罪之我”的法则锁链,在焚身之火的灼烧下寸寸断裂、消散!
镜面在尖啸中剧烈波动,如同沸腾的水面。镜外,楚无尘心腔喷薄的焚身之火,与他被净化的身躯形成奇异的连接。火焰焚烧镜中孩童,也焚烧着他自身残留的、与镜中倒影同源的原罪烙印。每焚去一分镜中虚影,他自身的存在就凝实一分,心口那片虚无空腔中,一点全新的、更加坚韧的搏动,正随着火焰的节奏……缓缓复苏!
“名……非汝予……” 楚无尘的神念在焚身之火中重聚,带着涅盘的灼热,“存……非汝罪!”
他顶着混沌镜崩溃前的最后反噬,踏着脚下几乎完全崩碎的钓线,将最后的力量,灌注于那焚身之火中,对着镜中在火焰里挣扎透明的孩童身影,发出了最终的诰命:
“此身……此名……此在……皆……自诰!”
“诰”字出口,如开天敕令!
焚身之火轰然暴涨!瞬间吞没了镜中孩童最后的身影!混沌镜面再也无法承受,发出一声绝望的脆响,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轰然炸碎!
亿万片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镜片,如同逆飞的流星,裹挟着被焚尽的“原罪之我”的残烬,以及混沌镜本身的法则碎片,向着下方的湮没深渊激射而去!
镜碎渊崩!楚无尘足下早已脆弱不堪的钓线彻底断裂!他身形向下坠落,坠向那吞噬一切的湮没深渊!然而,他心口喷薄的焚身之火并未熄灭,反而在坠落中形成一道混沌劫光与朱红烈焰交织的尾焰,照亮了下方急速放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深渊底部,并非纯粹的虚无。在焚身之火的照耀下,显露出一片更加古老、更加死寂的景象——无数婴儿初啼时的残响,如同凝固的琥珀,层层叠叠,堆积成一片无声的“初啼之渊”!而在那渊底最核心处,悬浮着一顶由初代溃烂喉骨编织而成的……残破冠冕!冠冕之上,烙印着楚无尘在弑神宴上被混沌海强行赋予的“污名”!
这才是混沌镜破碎后,显露出的最终“镜渊”——埋葬他生命起点与混沌强名的归墟!
楚无尘向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焚身之火形成的尾焰在初啼残响的凝固层中灼烧出通道,直指渊底那顶污名冠冕!
他眼中无惧,唯有历经焚身淬炼后的绝对沉凝。下坠的身躯在火焰中调整姿态,右手指尖并拢如剑,那一点由朱砂印记淬炼至巅峰的焚心之力,与心腔新生的搏动完美融合,凝聚于指尖!
目标,渊底冠冕!目标,强加于己的污秽之名!
“名……当自诰!”
下坠之势达至巅峰!指尖携焚心真性之力,如开天辟地的神锋,狠狠点向那顶由初代喉骨与混沌污名铸就的残破冠冕中心——那烙印着他被赋予之“名”的法则核心!
指尖触及冠冕的刹那——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只有一种……万籁俱寂的“正名”之音,如同混沌初辟时的第一缕道痕,自楚无尘指尖所落之处,无声地……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