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亲王府张灯结彩，红绸从大门一路铺到正厅。我坐在花轿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喜乐和鞭炮声，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苹果——象征平安吉祥的嫁妆之一。轿身微微摇晃，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在提醒我：这不再是梦，而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小姐，到了。\"芍药的声音从轿外传来，轻轻柔柔的，带着几分担忧。
我深吸一口气，任由蔷薇掀开轿帘，扶我下轿。眼前一片鲜红——我的盖头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只能看到脚下同样红色的地毯，以及周围无数双各式各样的靴子和绣鞋。
\"新娘子来啦！\"有人高声喊道，随即引来一片笑声和祝贺声。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被芍药和蔷薇一左一右搀扶着，机械地迈过火盆，跨过马鞍，完成那些象征吉祥的仪式。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喜娘在说什么，只能跟着引导动作。
\"一拜天地——\"
我跪在柔软的垫子上，向天地叩首。这一刻，我突然想起富察傅宁。他现在在哪里？可知道我今日出嫁？那个曾经教我骑马射箭的大哥哥，那个我写了二十七封信却从未寄出的心上人，此刻若知我另嫁他人，会作何感想？
\"二拜高堂——\"
转向坐在上位的长辈行礼时，我的膝盖像是灌了铅。博果尔的生母早逝，今日坐在高堂上的是他的养母——一位和蔼的郡王福晋。她说了几句吉祥话，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红包。
\"夫妻对拜——\"
转身面对博果尔时，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我看到他崭新的靴子向前迈了一步。我们同时低头行礼，我的盖头微微晃动，隐约看到他修长的手指紧张地攥着红绸。
\"送入洞房——\"
在一片起哄声中，我被搀扶着走向新房。身后传来博果尔被亲友拦下喝酒的喧闹声，而我的世界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新房内红烛高烧，喜气洋洋。我被安置在铺着百子被的床沿坐下，芍药和蔷薇终于有机会凑近说话。
\"小姐，累了吧？\"芍药轻声问，为我揉了揉僵硬的肩膀。
我摇摇头，实际上浑身都像散了架，但比起身体的疲惫，心里的空洞感更让我窒息。
蔷薇端来一杯温水：\"小姐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我接过水杯，手微微发抖。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历史上的董鄂妃本该入宫为妃，如今却阴差阳错成了襄亲王福晋。命运给了我一个不同的剧本，却依然不由我做主。
\"魏...魏丑夫呢？\"我突然问道。
芍药和蔷薇对视一眼，最后由芍药回答：\"魏护卫在外院当值，襄亲王安排他负责府内巡逻。\"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魏丑夫那日失控的情绪和未说完的话，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如今我成了别人的妻子，他心中作何感想？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笑闹声。芍药连忙为我整理好盖头：\"王爷来了！\"
我的心猛地揪紧，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嫁衣的下摆。门被推开，一股酒气夹杂着欢闹声涌入新房。
\"新郎官来掀盖头啦！\"
\"咱们博果尔贝勒可算等到这一天了！\"
\"新娘子别害羞，让咱们也瞧瞧！\"
在一片起哄声中，一双崭新的靴子停在我面前。透过盖头，我看到那双靴子的主人似乎也有些紧张，脚尖微微向内转动着。
喜娘递上秤杆，说着\"称心如意\"的吉祥话。接着，盖头被轻轻挑起，眼前骤然明亮起来。
我不得不抬头看向我的新婚夫君。博果尔穿着大红喜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他比上次在马场见面时更加挺拔俊朗，只是此刻脸颊因酒意而泛红，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望着我，像是要把我的模样刻进心里。
\"新娘子真漂亮！\"周围的宾客赞叹道。
我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太久。喜娘又张罗着让我们喝交杯酒，吃生饺子，说各种吉祥话。整个过程我都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完成每一个步骤，而博果尔则一直用那种炽热的目光看着我，让我如芒在背。
终于，闹洞房的宾客被喜娘劝了出去，连芍药和蔷薇也退到了外间。新房内只剩下我和博果尔两人，红烛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夫...夫君。\"我艰难地吐出这个陌生的称呼，声音细如蚊呐。
博果尔却突然单膝跪在我面前，这个举动吓得我往后一缩。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支白玉簪子，簪头雕着一匹奔腾的骏马，栩栩如生。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博果尔轻声问，眼中满是柔情，\"你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样子，让我一见倾心。\"
我盯着那支玉簪，马儿的姿态确实像极了当日那匹受惊的烈马。
\"这...太贵重了。\"我低声说。
博果尔摇摇头：\"比起能娶到你，这算不得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簪插入我的发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福晋了。我发誓会用一生对你好。\"
这样真挚的告白让我鼻尖一酸。若我的心没有被富察傅宁占据，没有被艾公子的神秘吸引，或许会被眼前这个少年打动。可如今，我只能给他一个勉强的微笑。
博果尔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勉强，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你一定累了。今日大婚诸多礼节，连我都觉得疲惫不堪。\"
他站起身，出乎意料地没有进一步亲近的意思，反而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递给我一杯：\"喝点茶，缓缓神。\"
我接过茶杯，惊讶于他的体贴。按照规矩，新婚之夜该做什么，我心知肚明，也做好了忍受的准备。可博果尔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给了我喘息的空间。
\"谢谢。\"我轻声道，这次多了几分真诚。
博果尔在我身旁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知道，这门婚事对你来说可能太突然了。我们...我们可以慢慢来，不急。\"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俊朗的脸上写满了真诚与尊重，没有丝毫虚伪。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亲王，竟有如此成熟的心性。
\"你...不怪我？\"我忍不住问。
博果尔笑了：\"怪你什么？怪你没有对我一见钟情？\"他摇摇头，\"感情需要培养，我有耐心等。\"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松，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或许，这段政治婚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我们就这样坐着聊了些家常，博果尔说起他小时候在宫中的趣事，说起他与皇上——他口中的\"皇帝哥哥\"之间的兄弟情深。我则简单说了些家中的情况，刻意避开了那些沉重的话题。
夜深了，红烛已经烧了一半。博果尔打了个哈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日还要进宫谢恩，我们歇息吧。\"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但博果尔接下来的话让我惊讶不已。
\"你睡床，我睡榻。\"他指了指窗边的一张卧榻，\"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合规矩吗？\"
博果尔眨眨眼：\"在襄亲王府，我的话就是规矩。\"他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再说，我可不想第一天就惹我的福晋不开心。\"
看着他忙前忙后地为自己铺床，我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个少年，在用他的方式尊重我，爱护我。而我，却在心里装着别人。
安置妥当后，博果尔吹灭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了两支喜烛继续燃烧。他在屏风后更衣，我在床帐内换上寝衣。当我们都准备就寝时，他隔着屏风轻声道：\"晚安，宛宛。\"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闺名，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晚安，博果尔。\"我回应道，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叫他的名字。
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屏风另一端均匀的呼吸声，我久久无法入睡。手指不自觉地摸向颈间——那里藏着艾公子的玉佩，贴身佩戴，无人知晓。另一只手则伸向枕下，那里压着富察傅宁最后一封信的碎片，是我今早偷偷藏起来的。
我的心中装着两个人，却嫁给了第三个。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夜深我悄悄起身，走到窗前。院中有护卫巡逻的身影，其中一个挺拔如松的轮廓，我一眼就认出是魏丑夫。他似有所感，抬头望向我的窗口，我连忙后退一步，躲在阴影中。
过了许久，我再次探头，院中已无他的身影。只有月光如水，静静洒在崭新的襄亲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回到床上，我终于有了些许睡意。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远方：富察傅宁在左，艾公子在右，而博果尔站在中间，向我伸出手...
次日清晨，我是被轻轻的敲门声唤醒的。
\"福晋，该起身了，今日要进宫谢恩。\"蔷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睁开眼，发现博果尔已经不在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为新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蔷薇和芍药端着洗漱用品进来，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我知道她们在好奇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她们立刻会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王爷一早就起了，正在练剑呢。\"芍药一边为我梳头一边说，\"他特意嘱咐我们别吵醒您，让您多睡会儿。\"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没睡好。蔷薇为我敷上薄薄的脂粉遮掩，又选了那支博果尔送的玉簪为我挽发。
\"小姐...不，福晋今日要穿朝服入宫，已经准备好了。\"芍药取出一套正式的亲王福晋朝服，华丽非常。
穿戴整齐后，我走出房门，只见博果尔已经在院中等候。他穿着一身靛蓝色朝服，衬得身姿越发挺拔。见到我出来，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前。
\"睡得好吗？\"他柔声问，眼中满是关切。
我点点头，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痕：\"你的手...\"
博果尔连忙将手背到身后：\"练剑时不小心划的，不碍事。\"
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让我想起魏丑夫。他也曾这样藏起手上的伤...
\"先用早膳吧，然后我们一同进宫。\"博果尔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引我走向花厅。
他的手温暖干燥，握着我时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或许命运给我的安排，并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这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少年，是真的在乎我的感受。
花厅里，早膳已经备好。博果尔亲自为我盛粥布菜，细心询问我的口味喜好。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在这平凡而温馨的晨光中，我们开始了作为夫妻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