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绿色的河水无声地流淌,水面反射着手电筒的光亮,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波纹。陈洪泉的呼吸在狭窄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沉重,他能闻到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腐朽气息的怪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地下腐烂了很久。
老刀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河水,立刻缩回手:\"阴河水,活人碰了会烂骨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些白色粉末撒在水面上,粉末立刻变成了血红色。
\"跟我走,别碰水,别碰那些人偶。\"老刀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水流声淹没。他取下腰间系着的铜铃,每走三步就轻轻摇一下,清脆的铃声在洞穴中回荡。
陈洪泉紧跟着老刀,小心避开地上散落的白骨。那些骨头异常干净,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舐过一样。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河对岸,那些人偶在光影变换中似乎转动了头颅,但当他定睛看去时,又恢复了原状。
\"这些人偶是做什么用的?\"陈洪泉忍不住问道,声音在岩壁间形成微弱的回声。
老刀没有回头:\"镇魂的。每死一个人,就做一个。\"他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看那里。\"
暗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形成一个不大的水潭。潭边立着三块石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藏文。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块石碑前都摆着一双破旧的藏靴,靴子里塞着干枯的植物。
\"这是......\"
\"三界碑。\"老刀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活人不能过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表舅的魂。\"
陈洪泉刚要反对,突然注意到第三块石碑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举起手电筒,光束照出一个蜷缩在石碑阴影里的人影——是村长!他的胸口还留着那个可怕的伤口,但此刻却诡异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刀哥!你表舅在那边!\"陈洪泉一把拉住老刀。
老刀顺着光束看去,脸色骤变:\"那不是表舅!别看他的眼睛!\"但警告已经晚了。
村长缓缓抬起头,陈洪泉看到了一张青灰色的脸,眼睛是两个漆黑的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更恐怖的是,村长手里拿着的竟然是老刀之前掉在祠堂的那把骨刀!
\"刀娃子......\"村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水底特有的沉闷,\"你来接我了......\"
老刀浑身发抖,却坚定地向前迈了一步:\"表舅,你该往生了。\"
村长突然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像是无数气泡从水底冒出:\"往生?我们都过不了三界碑,怎么往生?\"他举起骨刀,刀尖指向水潭,\"除非有人替我们守在这里......\"
陈洪泉感到一阵恶寒,他注意到水潭表面开始冒泡,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浮。老刀猛地拽住他的胳膊:\"跑!往回跑!\"
两人转身就往来的方向狂奔,身后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和村长凄厉的呼喊:\"刀娃子!你忍心看表舅永远困在这里吗?\"
老刀跑得飞快,铜铃在剧烈晃动中发出杂乱的声响。陈洪泉紧随其后,手电筒的光束在岩壁上疯狂跳动。突然,他脚下一滑,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是一颗人类的头骨!
陈洪泉重重摔在地上,手电筒滚出去老远。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看到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暗河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正在向他抓来!
\"陈老师!\"老刀折返回来,一把将他拉起。那些手臂抓了一个空,拍在水面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啪\"声。
两人继续狂奔,身后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陈洪泉不敢回头,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紧追不舍。就在他们快要到达竖井入口时,老刀突然惨叫一声——一只青灰色的手从岩壁里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陈洪泉想都没想,抡起柴刀砍向那只手。刀锋陷入腐肉时发出\"噗\"的闷响,却没有血流出来。那只手松开了,但立刻有更多的手从岩壁中探出,试图拦住他们的去路。
\"摇铃!用力摇铃!\"老刀大喊。
陈洪泉抓起老刀腰间的铜铃,拼命摇晃起来。清脆的铃声在洞穴中回荡,那些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两人趁机冲到竖井下,老刀一把抓住绳子:\"你先上!\"
陈洪泉刚抓住绳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村长凄厉的呼喊:\"洪泉......陈洪泉......\"那声音带着诡异的亲切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在打招呼。他浑身一僵,差点松手。
\"别答应!别回头!\"老刀在下面怒吼,\"往上爬!快!\"
陈洪泉咬紧牙关,开始拼命往上爬。绳子在手中摩擦,火辣辣的疼,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下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老刀的咒骂,然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当陈洪泉终于爬出井口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瘫坐在井沿上,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绳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他赶紧抓住绳子往上拉,但拉到一半时,绳子猛地一轻——下面什么都没了。
\"刀哥!\"陈洪泉对着井口大喊,声音在井壁间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井水静静地反射着阳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洪泉呆坐在井边,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他才机械地检查起自己的装备:录音笔还在工作,相机也完好无损,甚至拍下了几张地下洞穴的照片。但当他回放录音时,却发现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对话外,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一直在重复着什么,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
天色渐晚,陈洪泉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必须在天黑前离开这个诡异的村子。收拾装备时,他在井台边发现了老刀的猎刀,刀身上沾着些黑色的黏液,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祠堂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鼓声。陈洪泉警觉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门口站着几个身穿藏袍的老人,正用一种奇怪的节奏敲打着人皮鼓。他们似乎察觉到了陈洪泉的目光,齐刷刷地转过头来——那些脸上都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陈洪泉拔腿就跑,背包里的器材哐当作响。他沿着来时的山路狂奔,耳边风声呼啸。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抬不动时,他才停下来喘气。回头望去,无灯村已经隐没在暮色中,只有祠堂的方向亮着一点微弱的火光。
夜幕降临前,陈洪泉终于找到了进山时路过的那间木屋。马爷站在门口,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
\"就你一个?\"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哀。
陈洪泉点点头,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
马爷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屋:\"进来吧,天黑后外面不安全。\"他看了眼陈洪泉手中的猎刀,\"刀娃子的?\"
\"他......\"陈洪泉刚想解释,马爷却摆摆手打断了他。
\"先喝口热茶。\"老人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酥油茶,\"明天我送你出山。\"
那晚,陈洪泉躺在木屋的矮床上,听着外面呼啸的山风,久久无法入睡。半夜时分,他隐约听见铜铃轻轻响了一声,随后是马爷低声诵经的声音。当他悄悄起身查看时,只见老人正跪在火塘前,往火焰里撒着某种粉末,火光映照下,墙上投下一个异常高大的影子,那绝不是马爷的轮廓......
第二天清晨,陈洪泉被马爷叫醒。老人的脸色比昨天更加憔悴,眼窝深陷,像是整夜没睡。
\"该上路了。\"马爷递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有些干粮和水。沿着东边的山脊走,中午前就能到公路。\"
陈洪泉接过布包,犹豫了一下:\"马爷,老刀他......\"
\"刀娃子选了自己的路。\"老人的眼神飘向远处的群山,\"三十年前就该了结的事,现在终于了结了。\"
陈洪泉还想再问什么,马爷却已经转身回了木屋,关门前留下一句话:\"别回头,一直往前走。你包里的东西,回去后再看。\"
离开木屋后,陈洪泉按照马爷指的方向前进。山路崎岖,但他的脚步异常坚定。当太阳升到正空时,他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公路,一辆过路的卡车正喷着黑烟缓缓行驶。
就在他即将走出山口时,背包里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陈洪泉停下脚步,打开背包查看——是那台一直开着的录音笔自动停止了工作。当他按下播放键时,录音笔里传出的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藏语吟诵,正是昨晚马爷在火塘前念的经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经文声中,还夹杂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老刀在低声重复着一句话:\"记住,天黑别点灯......\"
陈洪泉站在山口,望向远处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无灯村。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散不了骨子里的寒意。他知道,这段录音和那些照片将会成为珍贵的民俗资料,但有些真相,恐怕永远只能埋在那口古井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