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安夺过纪晏书手上的毛笔折断,“我不签!”
纪晏书为自己倒了杯温茶,轻笑说:“当初是李郎君放言不娶纪家女的,如今反复改词,哪里还有半分君子之行?”
纪晏书这副态度,李持安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你这是说我小人行径?”
纪晏书饮了口茶,“李郎君自个儿对号入座的,奴家可没说这话。”
李持安胸中火气翻涌,“纪晏书,你可真气人!”
“李郎君不爽快,烦请高抬贵脚出门去,”纪晏书手指门口,“门外那儿,簪花巷有个大夫,你让他给你开服歇气宁神的汤药败败火。”
“你真是颗花椒!”李持安转身出门去。
纪晏书简直是颗成精的花椒,天天呛人。
“李郎君……”阿蕊平轻唤一声,李郎君被小娘子气的两眼发黑。
纪晏书朝门外叫了一声,“李郎君,奴家就不送你了。”
“不稀罕你送!”李持安语声带着气。
阿蕊走门来,望着笑嘻嘻的小娘子,叹息道:“别人功败垂成,好歹是付出努力的,小娘子再这样,只会把李郎君越推越远。”
纪晏书淡然道:“我与李持安才认识多见,见面也只几回,他便说想与我濡沫白首,换谁都不会信的吧。”
阿蕊见小娘子的眸色有几分冷冽禀然,就知道有人在外面。
应该是李郎君,他去而复返听墙角了。
上回李郎君休沐给小娘子干了一天的活儿,今儿又休沐,怕也是要像上回一样待在小娘子这里。
她要小心说话,不能露出马脚。
小娘子唱白脸,那她就唱红脸,说人好话最容易了。
“小娘子,我觉得李郎君对你真心的。”
李持安这一段时间做的,在阿蕊看来,不想是假的,至少李持安是对小娘子动了心。
“我能感觉得到他动心了。”纪晏书适时顿声。
未久,才接着缓声说:“可他的爱像荷叶上的露珠,山间的晨雾,地上的霜雪,太阳高照,无影无踪,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我不愿为那点单薄的爱就轻易付出终身,落得与王宝钏一样的下场。”
“王宝钏为了丈夫那一点单薄的爱,不惜舍家赴寒窑,可丈夫别娶,留她受了十八年苦楚。”
“武家坡野菜挖净,那西凉王可曾问过半分?”
这话让阿蕊不好接啊,她一句,小娘子八九句,句句都是说她不愿意。
既然是要钓鱼,就不能说得模棱两可一点吗?
李持安闻言,只觉得苦涩,他的爱在人家眼里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不提这事了。”纪晏书起身,到一旁的书案上拿了一张药方递给阿蕊,“阿蕊,你到药铺抓几贴茯神汤吧。”
“茯神汤是安神的,小娘子睡不好啊?”小娘子又整这一出,倒让阿蕊搞不明白了。
纪晏书温声说:“是李郎君睡不好,他眼袋青成那样,眸子还有血丝,一看就是睡不好。”
李持安的眼袋用粉都覆还不住,不知道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阿蕊接过药方,也不知道小娘子这番说辞是装模作样演戏,还是真情实感流露。
“李郎君年轻有为,又得官家重用,前程似锦,他有啥好愁的,还愁得睡不好觉。”
“或是为了浚仪河炸船一事吧。”纪晏书一想到浚仪河炸船,心仍有余悸。
“这一炸,昔日朝夕相处的兄弟瞬间葬身爆炸场,亲自送棺,扶灵入葬,还要面对他们的家属。那种无力、痛苦、悔恨如一块巨石压在心上,又怎么会睡得着?”
那一炸,那这么多条生命瞬间就没了,血水伴着冲天的火焰,任是谁经历过,都不会忘记。
李持安闻言晏然一笑,纪晏书还是关心他的!
纪晏书此时对他无情,那他就等!
事在人为嘛!
春闱结束的几日,弥封誊录举人的卷子后,便分于考试官考校,卷子考中,则发于别房覆考,择优录取,再呈主文官览阅排序。
确定排序后,诸位主文官从誊录所吊取真卷,与弥封誊录的卷子点对批取,再定夺魁选。
当世大儒芈嘉师是主文官之一,在点对卷子时,不由得惊呼,“此篇文章,文辞犹青铜钱,万选万中呐,可谓之省魁!”
此时,礼部尚书施长卿正批阅一份他认为极好的文章,芈嘉师一声震天惊呼,让他握朱笔的手不禁抖了抖,生怕墨汁掉落,污染了卷子。
“芈老,您能不能将声音歇一歇?震天吼吓得人一抖。”
“施尚书,老夫是高兴啊。”芈嘉师拿着批阅好的卷子真卷走过来,脸上笑容满面,止都止不住,“这份卷子,角度切入新颖,论证严谨,见地深刻,文辞嘉秀,独具一格,一笔好字看得人心花怒放。”
“我看看。”施长卿不相信有那么好的卷子,值得当了二十七年主文官的芈老大加赞赏。
芈老评卷,基本佳者轻轻一笑,中等佳者嘻嘻一笑,上等佳者抚须朗笑,从不说那么多的称赞之词。
能芈老大夸特夸的,定不是凡品。
施长卿定目览卷,越看越欣喜,“确实如芈老所言,此子文章,不同凡响,当得省魁啊,这一笔字绝佳,严谨峭劲、刚劲有力。”
这个风格的字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文豪龚遂拿他评阅的卷子走过来,“芈老,长卿兄,这份文章角度切入、行文论证、见地也是俱佳呀,也可当选省魁。”
芈嘉师拿过龚遂手上的卷子,认真读起来,半晌后才出声。
“确实不错!”芈嘉师不吝啬夸奖手上的文章,但还是更倾向方才评阅的文章,“但比之此文章,还是略逊一筹。”
龚遂从礼部尚书手上拿过芈嘉师极力夸赞的文章细细品读,不觉间亦为此子文章折服。
“还是芈老独到,此子当得省魁!”
施长卿复看龚遂推荐的文章,和声道:“这举子的文章与芈老推荐的这篇文章其实是不分伯仲,稍逊一筹是输在字上,毕竟咱们评卷也看书法呀。”
不两日,主文官将誊录卷与真卷点对评阅完毕,并排出等次,将名单申报省后,便是等候官家批复,之后差遣官员到贡院拆号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