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天色沉入帷中。
冬日的风自拱窗吹入，裹挟着远处庭园中的雪意。
安娜与卡洛沿着长廊缓步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中显得格外清晰。
“刚才带你去的地方，就是你今后住的房间。”她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松，“虽说比不上正宅，但总好过你过去一个人漂泊无依吧？”
卡洛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外墙上映下的金色余辉，语气平静如常：“确实不错。”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一转：“只是我原以为还需要守夜呢。”
“当然不需要。洛斯尔家不是边境哨所，这里足够安全。你只需在我外出时随行便可，其余时候…想睡懒觉也没人拦你。”
卡洛微微一笑：“明白了。”
他们刚拐过走廊一角，一道略带冷意的女声突兀响起：
“妹妹，如此训人，怕是养不出一个合格的侍从。”
卡洛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说话的是一位高挑的女子，她神情从容，目光锐利。
正是卡洛早上在魔法商店中偶然相遇的那位露娜·洛斯尔，安娜的姐姐。
她身后跟着三名身形高大的骑士。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安娜问道。
“不过是路过。”露娜目光在卡洛身上稍作停留，旋即又落回安娜脸上，“只是看见你这副模样，实在忍不住要提醒几句。妹妹，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行事不能再像儿戏，不然将来难以服众。下人终归是下人，与其亲近太多，只会模糊主仆之别。”
安娜神情一冷，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距离：“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旁人插手。”
“好，我自然管不了未来的家主，是我无礼了。”
露娜转身欲走，又似有所思地回眸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算了。”
说完，她缓步离去，三位骑士默然随行。
安娜望着姐姐离开的背影，眉目微蹙。
“抱歉，卡洛。”她轻声说道。
“怎么了？”
“姐姐是这样，卢克也是，甚至父亲也是。明明你救了我的命，他们却个个都不尊重你。”
“这个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没事的。”
“嗯，那就好。”
安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长廊尽头的光影里站了片刻。
“你不是要带我去看你的魔法收藏？怎么还不动身？”卡洛碰了碰她的肩膀。
“你有兴趣吗？那我们走！”安娜眼睛一亮。
小女孩，就是好哄。
......
夜色已深，风从高墙之外轻轻掠过，带来些微寒意。
整座洛斯尔庄园沉入寂静，偶尔传来巡夜侍从换岗的脚步声。
卡洛耗费了很多时间在主楼南翼的小厅。
据安娜所示那是她的私人收藏室，除了打扫卫生的仆从外，她还没让别人进来过。
墙上挂着她自幼收集的魔法卷轴、法器残片与各类古怪的书籍。
然后就是源源不绝的解说。
最后，卡洛好不容易才将安娜劝回寝室。
此刻他正靠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披着外袍，静静望着敞开的窗。
这里是最靠近主楼的住宅区，房间宽敞明亮，装饰考究。
卡洛看着清朗的夜空，星星稀疏，天穹之下一片沉静。
他沉默了片刻，脑中闪过过往种种，许多故人的面容隐约浮现。
还真不习惯一个人了。
他轻声唤道：“诺尔。”
空气微微波动，下一瞬，一道淡淡的白影在他身旁凝成。
诺尔如往常一般身着白袍，挥舞着翅膀。
她出现后便笑嘻嘻地蹲坐在他身后，装模作样地替他轻轻捶着背。
“卡洛大人，唤出小人有何吩咐？”她语气轻快，声音轻柔而富有弹性。
卡洛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俏皮，抬手挡了挡她不太认真的动作，随口问道：“女神大人怎么最近这么安静？自从出了灰烬城，几乎一句话都没说。你之前不是还很担心邪神的动向吗？”
诺尔轻轻一笑，手上的动作也连带着轻了几分：“因为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原本的判断范围，我想着，有些神肯定比我更着急。”
“是圣教廷？”卡洛目光微动。
“嗯。”诺尔点头，脸色罕见地多了一分正色，“如果局势真如我所推测的那样，光明神那个小胖娃绝对坐不住。若是真的邪神再起，她的势力肯定受损地最严重。”
卡洛看了她一眼，缓声问道：“那是不是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诺尔看他一眼，嘴角带笑，却没作答。
卡洛心中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诺尔大人并不想放过我。”
诺尔轻轻转过身，双手抱膝坐在地毯上，靠着他身旁，声音温缓地道：
“我们神啊，虽然是强大，但想要干涉人间却要受到很多限制。这其实是应该的，不然你想想，这世界不是早就乱了。”
“就像我上次在森林帮你灭掉那个邪恶玩意儿，之后不得不在月桂城休息了好一阵时间。对我们来说，越直接的干涉，就越要付出代价。”
“那光明神呢？信徒这么多，影响力也更大吧？”卡洛问道。
“确实，说起来都怪你，不展露身份给我招揽一些信徒，哼。”诺尔趁机重重锤了一下卡洛，“但即便是光明神也是有限制的，她更多地只能对信徒进行赐福，让他们去完成使命。”
“而邪神不同，它们是堕落的神，它们从不受规矩约束，是混乱与腐蚀本身。”她语调一沉，“只要它们乐意，就可以毫无掩饰对人类施加更直接的力量，比普通的加护要强大得多的力量。甚至它们能够直接降临世间，带来毁灭。”
“所以啊~”她笑着，微微抬头，向卡洛抛了个调皮的媚眼，“勇者大人，说不定还得靠你呢。”
“为什么邪神可以不受规则的约束？”卡洛有些疑问。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可以想象成你们人类的法律，一些穷凶恶极的杀人犯，自然不用再遵守法律了吧。”
“但是杀人犯会遭受制裁。”
“邪神当然也会，但每一个神都不是那么好消灭的，我们通常会剥夺它们的所有权利，永恒放逐。但若是你们人类主动召唤它...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明白了。”卡洛点点头。
诺尔身体渐渐淡化，最后留下一句话：
“或许你可以去找找你的小圣女问问，我知道数百年前就有过一次类似的事件，但似乎被圣教廷压了下来，这想必会很有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