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带着未消的怒气拂袖而去。
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葛嬷嬷，“葛玉，你亲自去查一下江晚卿和皇帝之间有何纠缠，还有江晚卿她的出身、过往，哀家要尽快知道结果，越详细越好！！”
“是！”葛嬷嬷立刻躬身应下。
看着葛嬷嬷匆匆离去的背影，太皇太后疲惫地靠回椅背，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来人，扶哀家去寝殿。”
*
廊道上。
江晚卿心慌意乱地疾步走在复杂的宫道上，裙裾被寒风吹得翻飞。
萧祁长腿交互，紧随其后。
他的身影在宫灯下拉得很长，目光如炬，锁定那个仓惶的背影。
在她上软轿前，萧祁追上了她。
“停下。”萧祁的声音低沉。
带着命令的口吻，落在江晚卿的耳中。
她脚步一滞，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却未真的停下，反而加快了步伐，只想快些坐上软轿。
她慌乱地掀开软轿帘子，一只脚刚踏上轿凳，手腕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
“啊！”她惊喘一声，被迫转过身，撞入他深邃如渊的眼眸里。
眼中翻涌着她不敢细看的情绪，愠怒、执着，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焦躁。
“陛下！”江晚卿试图抽回手，“臣女……臣女只是想回宫休息……”
萧祁紧紧锁着她惊惶失措的小脸，她急于逃离的模样，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
他下意识的举动，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压力和难堪，心中才升起的情愫，陡然被太上皇的雷霆之怒浇醒。
“朕送你。”他手上力道未松，反而带着她往自己的御撵方向走。
“不！陛下！”江晚卿惊恐地挣扎起来。
江晚卿极谨慎地开口，“万万不可！臣女身份卑微，岂敢再劳烦陛下！方才在慈安宫……已是僭越，若再同乘御撵，臣女万死难辞其咎！求陛下放手！”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眼中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是急的，也是怕的。
她的抗拒如此明显，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连自称也跟着变了。
萧祁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夹杂着深深的挫败感。
他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垂眸凝视着她，声音压抑着翻腾的情绪，“晚儿，你就如此……惧怕与朕牵扯？惧怕到连朕的靠近，都让你避如蛇蝎？”
江晚卿被他逼问得心头发慌。
她不是不想亲近他，可是他对她早已与从前不同，而且太上皇对她如此厌恶，两人如何再在一起。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细若蚊蝇，“不是惧怕陛下，臣女该谨守本分，不该有逾矩之事，今日种种，皆因臣女失仪而起，连累了陛下......”
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姿态放得极低，只想尽快脱身。
这份刻意的疏离和划清界限，让萧祁胸口的郁气更重。
他沉默了片刻。
最终，缓缓松开了钳制着她手腕的手。
“好。”萧祁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涌，“朕不勉强你。”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却依旧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桑若。”
一直远远跟着，大气不敢出的桑若连忙小跑上前，屈膝应道，“奴婢在。”
“仔细伺候你主子回去。”
“奴婢遵旨！定当小心伺候姑娘！”桑若连忙应下。
江晚卿不敢再多言，匆匆向萧祁福了福身，几乎是逃也似地钻进了软轿。
帘子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寒冷的空气，也隔绝了那道沉甸甸的目光。
轿子外，萧祁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玄黄的龙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他看着那顶软轿消失在宫道的拐角，眼底的墨色浓得化不开。
*
软轿在寂静的宫道上平稳前行，江晚卿背脊紧贴着冰冷的轿壁。
“姑娘，还好吗？”桑若担忧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带着小心翼翼。
江晚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妨，只是有些乏了。”
回到西暖阁，桑若立刻命人备了热水。
氤氲的热气，瞬间将江晚卿身上的寒意驱散。
她闭着眼，靠在浴桶边缘，在慈安宫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不能再待下去了。
“待会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她睁开眼对桑若道，“待会把东西收拾一下，只捡些必要的带着，明早趁着朝臣上朝，宫门进出繁忙，我们回府！”
“回……回府？”桑若正为她添热水的动作猛地一滞，水瓢差点脱手，“可没有陛下的手谕，如何能走出那道宫门啊。”
“天亮前便去宫门口，让表哥送我们出宫！”江晚卿缓缓舒了口气，低声叮嘱道，“动作要快，万不可让人起疑。”
“是，姑娘，我这就去准备。”
江晚卿点了点头，疲惫地重新靠回桶壁。
明日宫门出得去，可是也要与萧祁交代一声才行。
*
夜色依旧浓稠如墨，但东方的天际，似乎已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青灰色。
桑若只收拾了江晚卿的贴身小衣，塞进怀里，其余的一律未动。
暖阁旁的值房里，负责守夜的小内侍还在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主仆俩披着厚厚的斗篷，悄悄抹黑出了门。
江晚卿斗篷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
桑若落后半步，低着头，一副恭顺小心的模样。
通往宫门的宫道漫长而曲折。
偶尔有早起洒扫的宫人低着头匆匆而过，或是值夜换班的侍卫拖着疲惫的脚步交班。
越靠近宫门，灯火和人声便渐渐多了起来。
运送食材的车马轱辘声，低声交谈的官员步履声，宫门守卫查验腰牌和文书的呼喝声……
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形成属于宫廷黎明的喧嚣。
厚重的朱漆大门刚刚开启一半。
两队盔甲鲜明、神情肃然的侍卫分立两侧，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等待出宫的人排起了队伍，多是些采办的太监、传递文书的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