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微微蹙眉,随后抬了抬下巴,两个守卫就很有眼力见的将周围的油灯一一点亮,随后慢慢退了出去。
夏简兮回头看向易子川,只见他看了看深处的那间牢房:“我在这里陪你,别怕!”
“怕?王爷莫不是太小看我了!”夏简兮失笑,随后偏了偏头,向着甬道,缓缓往前走。
甬道狭小逼仄,只能容忍两人并肩而行,她缓缓往前走着,身后只有瑶姿一人跟着。
夏简兮在最深处的那间牢房前停下脚步,昏暗的牢房里,披头散发的坐着一个身穿囚服的男人。
他盘腿坐在用木板和石头支起来的简陋床榻上,背对着牢门,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听到声音的贺兰辞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盯着身后因为潮湿而布满霉斑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简兮环顾一圈,逼仄的牢房,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腐败朽烂的味道,只不过,这里虽然差劲,但是比起贺兰辞曾经用来关押她的地窖,却已经好了千倍百倍。
她本能的抬手掩了掩鼻子,嗓子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不由自主的发痒,惹得她下意识的咳嗽了几声。
一直盯着墙壁发呆的贺兰辞在听到咳嗽声以后,突然僵住,随后猛地回过头来。
没有设防的夏简兮看着突然转过头来,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阴森可怖的盯着她的贺兰辞,吓得心跳都停了一下。
但是很快,她便将那瞬间的惊吓,死死的压在心底,迅速掩盖住眼底的慌乱,随后,目光沉静的看着面前的贺兰辞。
贺兰辞盯着夏简兮许久,最后也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开口说什么。
夏简兮站在那里,看着披头散发,脸上还带着诡异笑容的贺兰辞,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在地窖里,亲手摔死自己儿子的魔鬼。
她拼尽所有力气,才生下来的孩子,就那样,死在了他的手里。
只那一瞬,心中的恨意便迅速蔓延开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瞬间铺满她的四肢百骸,将那一丝丝的恐惧彻底掩盖。
贺兰辞敏锐的感受到夏简兮周身的气势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分明,方才,自己刚才压她一头,可就在一瞬间,她身上的怯意就已经消失殆尽。
“你是谁?”贺兰辞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夏简兮,突然开口道。
夏简兮看着缓缓起身,向着自己走过来的贺兰辞,眼中,满是冷意。
贺兰辞一点一点的凑近夏简兮,他死死的盯着夏简兮的眼睛,却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与他记忆中的夏简兮一点都不一样。
曾经的夏简兮,虽然贵为将军府独女,被夏夫人养的琴棋书画样样俱全,但是目光单纯灵动,依旧是一个单纯乖巧千金小姐。
可是现在的夏简兮,她的目光深沉冷冽,更像是那些经历过巨大变故,甚至见过生离死别,看淡了世间凉薄之态的人,
贺兰辞突然冲到夏简兮面前,猛地伸出手去抓她。
瑶姿被吓了一跳,猛地上前想要拦住夏简兮,却发现,她站的位置,正好是贺兰辞够不到的位置。
贺兰辞的手就在她的眼前,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她的眼睛,可就是差了这么一点点。
贺兰辞盯着,哪怕自己突然伸手,也只是一脸淡漠的夏简兮,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一点一点升上来,他收回手,紧紧的抓住栏杆:“你到底是谁?”
一直沉默着的夏简兮微微偏头,目光冰冷的看着面前的贺兰辞:“护国将军府独女,夏简兮,小侯爷,不认得了吗?”
“你不是她!”贺兰辞第一次感到恐惧,连带着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谁?”夏简兮的唇角微微上扬,“是那个,总是跟在你身后,喊着贺哥哥的稚童,还是,那个,单纯懵懂,任由你算计的千金小姐?”
贺兰辞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的夏简兮。
“贺兰辞,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不是只有你一个的!”夏简兮轻笑,“各种兵书,我看的比你多!我单纯懵懂,是因为相信小时候那个真诚的贺小侯爷,而不是,真的蠢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贺兰辞终于回过神来。
“从你开始算计我的时候!”夏简兮目光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贺兰辞的心突然颤了一下:“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做的一切!”
夏简兮轻轻一笑:“算吧!”
“方氏母女,醉香楼的那个娼妓,还有那个桃花娘子,这一切一切都是你算好的!”贺兰辞突然瞪大了眼睛,“易子川根本不是什么好男风,醉香楼房间里的那个人,也是你!”
夏简兮挑衅般的挑了一下眉:“是!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急,直接派人刺杀我,还牵累了摄政王,你倒的比我想的,快多了!”
贺兰辞猛地砸了一下牢房门:“夏简兮,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技不如人,有什么可气恼的!”夏简兮嗤笑,“你当我蠢笨,设下圈套俾我就范,却自视甚高,以为谁都看不穿你的想法,可是你似乎忘了,你虽大我三岁,但从小到大,哪次小考,你能胜过我?”
贺兰辞的脸寸寸苍白下来。
贺兰辞年幼时,老侯爷尚且在世,为了让他能有所作为,亲自找上夏茂山,宴请他吃酒,将他送去了夏茂山的府上读书,便是因为夏夫人从江南请了很厉害的老学究。
那时的他,便是与夏家儿女还有康木泽一起读过三年书。
夏简兮虽然年幼,却很讨老学究的喜欢,她写的一手漂亮的小篆,读过的书也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写出来的文章,便是要求很高的老学究也格外的喜欢。
每月的小考,他也好,康木泽也罢,从未胜过她。
只是,那个时候的贺兰辞,从未将夏简兮放在眼里过,毕竟一个女童,书读的再好又能如何,不还是要困于后院,一辈子为了丈夫子女操劳。
夏简兮看着贺兰辞的脸,就知道,他想起来了:“贺兰辞,你想要算计我,却轻看我,如今,便是你的报应!”
“报应?”贺兰辞突然回过神来,他缓缓抬起头,高傲的像只孔雀,他伸手整理好自己杂乱的头发,随后笑了一声,“夏简兮,你不会以为,你已经赢了吧?”
夏简兮微微眯起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贺兰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
“女儿家,就应该好好的待在后院那个地方,我之所以输给你,无非就是小看了你,可是那又能如何呢,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在这里的……”
“你是觉得你的靠山回来救你是吗?”夏简兮直接打断贺兰辞的话。
贺兰辞心里“咯噔”一声,
“你还在幻想,你供养的那个九爷会来救你,是吗?”夏简兮挑了挑眉,随后轻笑一声,“你勾结刑部尚书,他前脚出事,后脚太皇太后就来保他,贺兰辞,你真的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吗?”
“你知道什么!”贺兰辞突然怒吼,“你到底知道什么!”
不远处的易子川在听到贺兰辞这声怒吼的时候,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你怕什么?”夏简兮缓缓凑到贺兰辞面前,她用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声音,缓缓开口,“贺兰辞,你每年给九爷供奉那么多的钱,你真的以为,你们要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
贺兰辞猛地瞪大了眼睛,那一刻,他的眼底是惊恐和不安,他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夏简兮,却被瑶姿一把打开了手。
吃痛的贺兰辞收回了手,可他还是不肯死心,他死死的扒在栏杆上,怒声道:“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夏简兮站在那里,目光冰冷如深夜的寒潭,死寂的吓人。
“我是,夏简兮!”夏简兮的声音在安静的甬道里,缓缓响起。
“夏简兮,夏简兮……”
夏简兮看着惊恐和愤怒交加的贺兰辞,缓缓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清冷的声音:“当我亲手刺死那个劫匪的时候,我就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夏简兮了!”
空旷的牢房里,贺兰辞不停的叫嚷,一声接着一声。
夏简兮缓缓走到易子川面前,她在他没看到的角落里,偷偷擦去滴落到下巴上的一滴泪:“你听到了?”
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探究:“夏简兮,你演的太像了,就好像,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一样,别说是贺兰辞了,我都觉得,你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夏简兮挑了挑眉:“知道不好吗?”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夏简兮。
她方才说的话,看起来没有意义,但是,就从她的试探,以及贺兰辞的反应中,就可以确定,那位九爷,必然是与太皇太后是一伙的。
接下来,只要看,谁与太皇太后走的近,便能窥见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