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晋阳。慕容霸立于新修的刺史府邸地图前,眉头紧锁。月前他与四哥慕容恪自邺城归来,目睹了城中汉民麻木、胡民惊惧的景象,又听闻了冉闵推行新政的详情与那“借刀杀人”的狠辣手段,心中改革的决心已然坚定。然而,并州局势远比邺城复杂,世家门阀盘根错节,胡族部落势力交错,自己虽为并州之主,但若强行推动触及根本利益的土地改革与权力重组,必然引发强烈反弹,甚至可能酿成内乱,让外敌有机可乘。
“道明,”慕容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中拿着一封密信,神色凝重,“时机已至,却也需行非常之法。”
慕容霸转身,看向自己这位智计深沉的兄长:“四哥有何良策?”
慕容恪将密信递过:“兖州魏统,近来频繁联络青州段龛,似有异动。此乃心腹之患,不可不除。你可亲率大军,以雷霆之势征伐兖州,一来剪除威胁,二来……可将并州内部这潭水,彻底搅浑,引蛇出洞。”
慕容霸目光一凝,瞬间明白了慕容恪的意图。他这是要效仿冉闵,借外力来清洗内部!自己率主力离开,晋阳乃至整个并州防御空虚,那些早已对慕容氏不满、或恐惧改革的门阀豪强、胡族贵族,必然蠢蠢欲动。而兄长,则负责引来那把“刀”。
“四哥欲引何‘刀’?”慕容霸沉声问。
“并州境内,一直有数股反抗胡汉压迫的义军活动,其中以张平、王郎两部最为活跃,虽只三万之众,但熟悉地形,在贫苦百姓中颇有根基。我已暗中派人联络,许以……清算仇敌、均分田产之诺。”慕容恪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便是最适合的‘回旋镖’。”
慕容霸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并州死局最快、最彻底的方法。与其自己动手沾染血腥,引得内部离心,不如让积怨已久的底层力量去执行这“天罚”。他重重一拍地图:“好!就依四哥之计!我即刻点兵二十万,南下兖州!并州之事,全权托付于你!”
数日后,慕容霸尽起并州精锐二十万,号称三十万,旌旗蔽日,浩浩荡荡开出晋阳,南下直扑兖州。消息传出,北地震动。魏统闻讯大惊,急忙收缩兵力,并向段龛求援。
而就在慕容霸大军离去,晋阳守备空虚之际,一直潜伏在太行山中的义军首领张平、王郎,收到了慕容恪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晋阳城防图、兵力部署以及一份详细的“清算名单”——上面罗列了晋阳城内最为跋扈、民愤最大的门阀家主与胡族酋长之名。
“慕容将军信守承诺,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张平,一个面容黝黑、眼神坚毅的前猎户,激动地对部下们说道,“晋阳的守军大部分被调走,剩下的也多被慕容恪大人设法调离了关键岗位!城内还有我们的人做内应!弟兄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王郎,曾是个读过几年书、因田产被霸占而家破人亡的寒士,也沉声道:“不错!依照慕容恪大人的指点,我们集中力量,攻击其最薄弱之处!目标,并非占领,而是审判!让那些吸食民脂民膏、视我等如猪狗的贵族老爷们,血债血偿!”
三万义军,如同暗夜中涌出的怒潮,在慕容恪巧妙安排的内应引导下,几乎未遇像样的抵抗,便从防守松懈的城门一涌而入,一日之内,便迅速控制了晋阳城各大要道和府库。城内的门阀私兵和胡族护卫群龙无首,在组织有序、同仇敌忾的义军面前,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几天,晋阳城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义军并未肆意烧杀,而是按照名单,逐户抓捕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门阀豪强和胡族贵族。刺史府前的广场上,临时搭建起了公审台。张平、王郎亲自坐镇,无数饱受欺凌的百姓涌来,哭诉着他们的血泪冤屈。
“刘氏!霸占我祖田,逼死我父,此罪可认?”
“拓跋部的贵人?哼!去年冬日,你纵马踏死我儿,可曾记得!”
“王氏!勾结官府,抬高租子,逼得多少人家卖儿鬻女!”
一桩桩,一件件,血泪控诉,证据确凿。在万千百姓愤怒的目光和呐喊声中,一个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被推上审判台,定罪,然后当众处决!人头滚滚,血染广场。昔日繁华富庶的晋阳城,此刻弥漫着血腥与一种近乎癫狂的解放气息。门阀积累数百年的财富被抄没,粮仓被打开,部分粮食和财物当场分发给贫苦百姓。
当慕容霸在兖州势如破竹、连下数城的捷报传来时,晋阳城的清洗也接近尾声。此时,慕容恪派人送信给张平、王郎:“慕容霸将军大军不日即将回援,你等可速退,转攻周边郡县,扫荡余孽!”
张平、王郎心领神会,他们本就不是要占据州城。在将晋阳城内名单上的权贵几乎屠戮一空后,义军带着缴获的大量物资,迅速撤出晋阳,如同燎原之火,扑向并州各地。
上党郡、西河郡、乐平郡、雁门郡、新兴郡……义军铁蹄所至,目标明确无比——所有记录在册、民愤极大的门阀和胡族贵族据点。他们行动迅捷,战术灵活,避实击虚。所到之处,公审、处决、分粮、焚毁契约账册……一套流程熟练而高效。无数传承数代、盘踞一方的豪门大族,在愤怒的农民军和觉醒的底层民众面前,灰飞烟灭。胡族贵族亦未能幸免,尤其是那些曾参与劫掠、压迫汉民甚深的部落头人,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慕容霸率领得胜之师“匆忙”回援并州时,看到的已是一个被彻底“清洗”过后的局面。沿途郡县,顽抗的门阀武装和胡族势力已被义军基本扫平,社会结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愤怒”地派兵“围剿”张平、王郎部,双方在并州山川之间展开了一系列“激烈”的游击战。慕容霸的军队总是“慢了一步”,或者“不幸”中了埋伏,损失“惨重”,而义军则在他的“追剿”下,“侥幸”地一次又一次逃脱,并继续“流窜”作案,将剩余角落里的抵抗势力连根拔起。
这场由慕容恪策划、张平王郎执行、慕容霸默契配合的大戏,持续了数月。当最后一股负隅顽抗的势力在雁门郡被义军与“恰好”路过的一支慕容霸偏师“联合”剿灭后,整个并州大地,曾经阻碍改革最顽固的阶层——旧门阀与反动胡族贵族,几乎被物理意义上彻底清除。
站在晋阳城头,望着虽然残破但仿佛卸下了沉重枷锁的城市,慕容霸对身边的慕容恪低声道:“四哥,这把‘刀’,用得真是……凌厉无比。”
慕容恪神色平静,目光深远:“脓疮已除,枷锁已碎。道明,接下来,该是你我履行对吴笛先生的承诺,在这片被鲜血浇灌过的土地上,真正推行‘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幼有所教,病者有其医’的新政了。并州的百姓,等待一个崭新的黎明,已经太久了。”
并州的天,在经历了一番血与火的洗礼后,终于透出了变革的曙光。而慕容霸的改革之路,也因这场残酷而高效的“大扫除”,得以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底板上,轰轰烈烈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