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匡领着袁绍穿过重重院落,赵云紧随其后,手始终未离枪柄三分。府内侍卫林立,刀甲森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未散的腥气。廊下几处新染的血迹尚未干透,几名仆役正低头擦拭。
“袁将军请。”吴匡在一处厅堂前停下,脸上已恢复了镇定,仿佛方才在府门外的狼狈从未发生。
袁绍整了整衣冠,迈步入内。厅中烛火通明,何进正背对门口,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这位当朝大将军转过身来,脸上堆满笑容。
“本初来了!”何进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袁绍的手,“方才些许骚乱,没惊着你吧?”
袁绍感觉何进手掌粗糙有力,隐隐有股血腥气。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行礼道:“大将军无恙,绍便安心了。方才门外……”
何进哈哈大笑,摆手打断:“些许宵小之辈,总想取我这个屠夫的头颅下酒。”说着摸了摸自己粗壮的脖子,“可惜啊,屠夫的脖子硬得很,不是那么好砍的。”
“坐,都坐。来人,上酒!”
侍从端上酒菜,何进亲自为袁绍斟酒。酒过三巡,何进忽然压低声音:“本初可知今日为何请你来?”
袁绍放下酒樽,正色道:“大将军但说无妨。”
何进环顾四周,挥手屏退左右,只留吴匡在侧。他身体前倾,声音几不可闻:“十常侍那帮阉人,近日动作频频。我得到密报,他们打算在太后寿宴上动手。”
袁绍眼中精光一闪:“大将军的意思是……”
“先下手为强!”何进一拳砸在案几上,酒樽跳动,“我已密令丁原率兵入京,只待时机一到……”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袁绍沉吟片刻:“大将军,此事是否再斟酌?丁原此人……”
“本初多虑了。”何进不以为然地摆手,“区区边将,翻不出什么浪来。眼下当务之急是除掉十常侍!”
正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何进脸色一变,吴匡立即按刀而出。片刻后返回,脸色古怪:“大将军,是王越……他在前院……”
话未说完,一道青影已飘然而入。王越手持一枚染血的腰牌,掷于何进面前案上。
“你的人里混进了‘影阁’的刺客。”王越声音平静,“已处理了三个,应该还有两个。”
何进盯着腰牌上那个暗红色的‘影’字,额头青筋暴起:“好个张让,竟敢把手伸到我府上!”
王越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赵云身上略作停留,而后对何进道:“大将军,借一步说话。”
何进犹豫片刻,起身随王越走向内室。袁绍与赵云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不多时,何进独自返回,脸色阴沉如水。他重重坐下,连饮三杯,突然道:“本初,你即刻离京。”
袁绍愕然:“大将军?”
“洛阳将有大变。”何进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回冀州去,暗中集结兵马。若……若我有不测……”
“大将军何出此言!”袁绍急道。
何进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屠夫的脖子再硬,也架不住暗箭难防啊。”
厅内一时沉寂。窗外,暮色已深,风吹动檐角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袁绍见何进神色凝重,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大将军,绍此次入京,一来是拜见新君,二来是奉旨护送渤海王就藩。”
何进闻言,眉头微皱,粗壮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显然在思索袁绍话中深意。
袁绍见何进沉吟,继续说道:
“大将军,如今朝堂纷乱,十常侍与董太后暗中勾结,欲借渤海王之名搅动风云。但若绍能尽快将渤海王送至封地,使其远离洛阳,无异于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即便董家再想兴风作浪,也无济于事!”
何进眼中精光一闪,显然被袁绍的话触动。他缓缓抬头,沉声道:
“本初此言有理……但若十常侍从中作梗,拖延渤海王离京,又当如何?”
袁绍目光坚定,声音低沉而有力:
“大将军,此事宜早不宜迟!一旦拖延,待西凉董卓率兵入京,局势必将失控!届时,洛阳城内兵戈四起,生灵涂炭,大将军即便手握重兵,恐怕也难以掌控全局!”
何进闻言,面色阴晴不定。他虽是一介屠夫出身,但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自然不是愚钝之人。袁绍所言,正是他心中隐忧——董卓一旦入京,局势便再难由他掌控!
他猛地一拍案几,咬牙道:
“好!本初,你即刻安排,务必在三日内护送渤海王离京!本将军会派精锐护送,确保万无一失!”
袁绍心中暗喜,拱手道:
“绍必不负大将军所托!”
就在此时,一旁的吴匡忽然插话:
“大将军,此事若被十常侍察觉,恐怕会横生枝节……”
何进冷哼一声,眼中杀意骤现:
“那就让他们察觉不了!”
袁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大将军,绍思来想去,护送渤海王之事,若按常规行事,恐难瞒过十常侍耳目。不如……以狩猎为名,掩人耳目,直接送渤海王离京!”
何进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狩猎?”
袁绍点头,迅速解释道: “大将军可明日上奏天子,言秋高气爽,欲率禁军出城狩猎,以显朝廷威仪。届时,渤海王可随行,待至郊外,再悄然改道,直奔渤海!”
吴匡在一旁皱眉道: “可若十常侍起疑,派人跟随,岂不露馅?”
袁绍冷笑一声: “狩猎之时,禁军尽出,十常侍若敢派人尾随,正好借机除掉!”
何进眼中杀意一闪,拍案道: “好!就依本初之计!”
何进沉吟片刻,手指轻叩案几:“此事是否该叫上公路与孟德?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袁绍闻言立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明鉴。古语云:‘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此番护送渤海王,贵在隐秘。若召集众人,动静太大不说,万一走漏风声……”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十常侍的耳目遍布洛阳,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风险。”
何进眉头微皱,手指停在半空。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那张武将特有的粗犷面容映得阴晴不定。半晌,他重重拍案:“本初此言有理!就依你所言,只带心腹行事。”
袁绍暗自松了口气,又补充道:“况且公路性情张扬,孟德又与宦官有些说不清的往来……”话未说完,便被何进抬手打断。
“不必多言。”何进站起身来,铠甲铿锵作响,“就由你与子龙、王越三人负责。记住,明日出猎时,务必装作寻常围猎模样。”
袁绍深深一揖:“绍定当谨慎行事,不负大将军重托。”转身时,他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