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轮回劫
凌霄宝殿内,鎏金香炉腾起的龙脑香萦绕不去,玉皇大帝张兴东却在批阅奏章时猛然颤抖。案头朱砂笔滴落成蜿蜒血痕,恍惚间,昨夜梦境如毒蛇盘踞心头——前世身为猎户的自己,因误触机关砸死的那只赤练蛇,此刻竟化作身着制服的公交女司机,在钢筋水泥的都市洪流中穿梭。
\"陛下,北斗星君奏请调整二十八宿运行轨迹...\"太白金星的声音被截断。张兴东盯着掌心不知何时浮现的赤色纹路,那形状恰似蛇鳞,丝丝凉意顺着经脉游走。他立即召来千里眼顺风耳,命其速速下界探查虚实。
人间正值梅雨时节,江州城的空气裹着潮湿的铁锈味。千里眼化作戴墨镜的维修工,顺风耳扮成卖伞的小贩,在207路公交站台蹲守三日。当那辆银灰色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台时,驾驶座上的女子让两人瞳孔骤缩——她脖颈处缠绕着暗红色胎记,恰似赤练蛇的环状斑纹,手指修长苍白,握方向盘的姿态却带着诡异的柔韧。
\"此女名叫苏绾,就职江州公交公司五年。\"顺风耳将窃听来的情报整理成卷,\"每日凌晨四点发车,行车路线固定,却总在末班车上携带一束枯萎的野菊花。\"千里眼皱眉补充:\"她周身缠绕业火气息,虽未化形伤人,却在每个月圆之夜,于当年葬蛇之地徘徊。\"
张兴东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螭纹,记忆如倒灌的潮水。千年前的深山老林里,年轻的猎户追赶野兔时,不慎触发古老陷阱。沉重的木梁坠落瞬间,草窠里那抹艳红的身影被生生砸成肉泥。垂死的赤练蛇吐着信子,蛇瞳里映出他惊恐的面容,那道怨恨的目光,竟穿透千年时光,与苏绾在梦中凝视他的眼神重叠。
暴雨倾盆的傍晚,苏绾像往常一样检查完末班车车况。后视镜里,她看见自己脖颈的胎记在雨幕中泛着妖异的光,耳边又响起那个纠缠多年的梦——冰冷的石板压住身躯,人类惊慌的脸逐渐模糊,剧痛中唯一清晰的,是对方腰间晃动的青铜猎户牌。
当车门打开时,她怔住了。那个身着玄色云锦长袍的男人站在雨帘中,腰间玉佩刻着的云雷纹,与梦中猎户牌的纹路分毫不差。\"苏绾,我是来还债的。\"男人的声音裹挟着雷霆威压,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车内监控突然爆起电火花,苏绾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张兴东!你还记得我被砸成肉泥时的惨叫吗?\"
整座车厢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张兴东抬手布下结界,车厢外的雨幕凝结成冰晶。他袖中飞出一缕金光,在空中化作千年前的场景:年轻猎户慌乱后退的脚步、坠落的木梁、赤练蛇绝望的嘶鸣。\"当年若非我追赶野兔,触动机关...\"张兴东单膝跪地,\"此乃无心之失,但因果循环,我愿以命相偿。\"
苏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在制服上晕开。这些年她辗转人间,做过纺织女工、夜市摊贩,最后成为公交司机,就是为了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此刻仇人近在咫尺,她却看见对方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痛苦。
就在这时,结界突然剧烈震颤。车窗外,无数赤红的蛇影破土而出,它们鳞片泛着金属光泽,信子吞吐间喷出腐蚀性白雾。领头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蛇信上赫然印着\"报\"字——竟是赤练蛇族群的复仇军团,为千年前的同族之死而来。
苏绾下意识踩下刹车,公交车如巨盾横在张兴东身前。她扯开制服领口,脖颈胎记化作赤红色锁链缠住巨蛇七寸:\"他的命,我要亲手讨!\"话音未落,蛇群已发动攻击,腐蚀性毒液在结界上炸开绚丽的毒花。
张兴东祭出昊天镜,镜中射出净化金光,却在触及蛇群时被腐蚀成缕缕青烟。苏绾见状冷笑:\"当年你们天庭豢养的守山灵兽,用毒比我赤练一族更甚!\"她玉手翻飞,公交车内的安全锤、灭火器等物件竟化作万千蛇形兵器,与来犯蛇群展开混战。
战斗中,苏绾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轮回转世时撕裂魂魄的剧痛、在孤儿院被欺侮时体内腾起的杀意、第一次摸到方向盘时感受到的奇异安宁。而张兴东也在混战中,发现这些复仇蛇妖的七寸处,都缠绕着他前世猎户牌的残片——原来千年来,他的愧疚执念,竟成了蛇族怨气的锚点。
\"停手!\"张兴东突然抛却神器,赤手抓住噬向苏绾的蛇头,\"因果皆因我起,今日便以元神为祭!\"他周身腾起金色火焰,这是仙家最惨烈的自毁之术。苏绾瞳孔骤缩,那些她曾渴望看到的复仇场景真正出现时,心底却泛起撕裂般的疼痛。
千钧一发之际,苏绾扑上前去,用身体挡住金色火焰。她脖颈胎记化作锁链,将张兴东与蛇群一同捆住:\"当年你杀我是无心,如今我若让你魂飞魄散,与那些为报私仇的恶妖何异?\"她转向躁动的蛇群,\"我以赤练族最后的血脉起誓,今日恩怨,就此了结!\"
蛇群在锁链束缚下渐渐平息,化作点点红光没入苏绾体内。张兴东望着她逐渐透明的身躯,终于明白:赤练蛇转世为人,既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给这场因果轮回一个终结的契机。
\"其实开公交车的日子,我过得很平静。\"苏绾的声音越来越轻,\"方向盘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她将枯萎的野菊花塞进张兴东掌心,\"这是我每天放在末班车的花,现在...送你了。\"
凌霄宝殿内,张兴东捧着重生的野菊花,眼中泪光闪烁。他降下神谕:封苏绾为\"司途仙\",掌管人间交通安宁,护佑往来行人。从此,江州207路末班车的驾驶座上,总端坐着一位脖颈带着赤红色胎记的仙子。每当暴雨倾盆的夜晚,途经老山林立的路段时,乘客们会听见轻柔的哼唱声,那旋律里,藏着跨越千年的释怀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