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森王都,皇城广场。
阳光灿烂,驱散了连日战争的阴霾。崭新的双头鹰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广场上人山人海,贵族们穿着最华丽的礼服,平民们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和…对新王的敬畏与期待。今天,是新登基的国王奥古斯特一世,为那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的卫国战争胜利,举行庆功大典的日子。
高台之上,奥古斯特身着象征王权的紫色金边礼服,头戴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王冠,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威严和…难以掩饰的意气风发。他稳稳地坐在临时搭建的御座上,俯视着下方山呼海啸般的臣民。这场大胜,如同最及时的甘霖,不仅击退了宿敌卡林迪亚的入侵,更彻底浇灭了国内所有潜在的反对声音,将他送上了权力的巅峰。 父皇看到了吗?二弟、三弟看到了吗?这个帝国,现在是我的了! 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满足感。
“陛下万岁!伊尔森万岁!”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奥古斯特抬起手,示意安静。他清了清嗓子,用洪亮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开始了他登基后的第一次公开演讲。他盛赞了伊尔森人民的英勇不屈,痛斥了卡林迪亚的卑鄙入侵,着重表彰了在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和贵族。
“弗里曼将军!”他高声喊道。
须发斑白、身着戎装的弗里曼将军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将军劳苦功高,临危受命,于西线力挽狂澜,诱敌深入,聚而歼之!实乃我伊尔森的擎天柱石!”奥古斯特亲自走下御座,将弗里曼扶起,并将一枚象征着最高军事荣誉的勋章佩戴在他的胸前,“我今日册封将军为帝国元帅,世袭罔替!”
“谢陛下隆恩!”弗里曼老泪纵横,声音激动。
“瓦伦丁伯爵!”
年轻英俊的瓦伦丁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瓦伦丁伯爵,智勇双全,奇袭敌后,焚毁敌军粮草,断其归路,为我军大胜立下不世之功!”奥古斯特同样授予了他极高的荣誉和实质性的封赏,“我擢升你为侯爵,入军机处参赞军务!”
“臣,谢陛下!”瓦伦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和谦逊,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冷静。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奥古斯特又表彰了一系列在战争中表现“突出”的贵族将领。最后,他提到了一个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的名字。
“尤利克伯爵!”
肥胖的尤利克伯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贵族队列中挤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明显是临时赶制、却依旧紧绷得快要裂开的华丽礼服,脸上汗如雨下,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手足无措地跪在高台下,连头都不敢抬。
奥古斯特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声音却依旧庄重:“尤利克伯爵,在日落镇孤立无援之际,面对十倍于己的强敌,率领军民奋勇抵抗,血战三日,城破亦不屈!虽身负重伤,却为我军主力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其忠勇可嘉,其精神可佩!我今日特加封尤利克伯爵为子爵,赏金千磅!”
尤利克伯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加封子爵?赏金千磅?!他…他明明是吓破了胆,差点就要投降了啊!是…是罗莎!是那些镇民! 不行!我不能…不能贪天之功! 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良知,让他猛地抬起头!
“陛下!陛下!臣…臣不敢领赏!”他结结巴巴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日落镇之所以能守住,并非臣一人之功!全是…全是镇上的平民百姓!他们…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敌人!特别是…特别是一个叫罗莎的姑娘!她…她…”
“尤利克子爵。”奥古斯特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着尤利克,脸上依旧带着“嘉许”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漠然,“你的忠勇,我和所有伊尔森的臣民都看在眼里。帝国需要英雄,需要像你这样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的贵族表率。至于那些协助守城的平民…”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描淡写,“我自然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稍后会下令嘉奖,并妥善安置。你,安心领赏便是。”
尤利克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御座上那位年轻君主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眼神,瞬间明白了。陛下…不需要平民英雄…他需要的是贵族的忠诚和榜样…来维护他的统治…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勇气和激动。他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恐怕连这份意外的封赏都会失去,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臣…臣谢陛下隆恩…”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声音干涩地接下了封赏。
庆功大典在热烈的欢呼声中落下帷幕。王都广场中央,一座高大的、刻满了英雄名字和战争功绩的白色大理石纪念碑被竖立起来。人们围着纪念碑,瞻仰着那些闪耀的名字,歌颂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当人群渐渐散去,夜幕低垂,只剩下几个守卫在远处巡逻时,一个肥胖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到了纪念碑的背面。正是尤利克子爵。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锋利的刻刀——那是他以前用来修饰指甲的玩意儿。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然后颤抖着,在那冰冷光滑的大理石表面,在那一大串贵族将领名字的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刻下了几个小小的字母——
R-o-S-A
刻完之后,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仔细地将那些字母描深了一些,生怕被风雨抹去。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难言的、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愧疚的笑容。
丫头…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你能带着大家…好好活下去。
他对着那个名字,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肥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王都深沉的夜色之中。只有那个小小的名字,在月光下,默默地闪耀着微光,如同黑夜中一点不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