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连续的“偶遇”
建模室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杨龙盯着屏幕上旋转的3d模型，手腕上的檀木珠串随着鼠标移动轻轻碰撞桌面。这串带着淡淡茉莉香气的珠子，此刻正缠绕在他的腕间，像一道温暖的枷锁。
\"那个...还给我吧。\"
豆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罕见的迟疑。杨龙转身时，她正抱着建模参考书站在光影交界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她的目光落在杨龙手腕上，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什么？\"杨龙故意转了转珠子，木质表面已经带上他的体温。
\"就...我的手链。\"她快步走过来，洗发水的香气突然浓郁，\"昨天调试动作捕捉器的时候不小心...\"
杨龙慢慢解开绳结，故意让这个过程变得漫长。珠子一颗颗从腕间滑落，每一粒都还残留着昨夜的记忆——暴雨夜的建模室，她踮脚调试设备时突然断裂的珠串，散落一地的檀木珠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雨滴。
\"第17颗珠子在主机下面。\"杨龙递还手链时，指尖擦过她的掌心，\"我穿的时候多加了一颗玛瑙。\"
豆豆低头检查手链的动作像个认真校对代码的程序员，发丝垂落的弧度刚好露出后颈一小片肌肤。那里在未来会有一个小小的蝴蝶纹身，此刻还只是阳光下的白皙皮肤。
\"真的多了一颗...\"她抬头时眼睛微微睁大，那颗淡褐色的泪痣在晨光中格外明显，\"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玛瑙？\"
杨龙转动椅子面向电脑，屏幕上的角色模型正在执行待机动作：\"猜的。你桌上那本《宝石鉴赏》折角的那页。\"
其实是在原本的时间线上，郝义送给她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就是一条玛瑙项链。而现在，那颗暗红色的珠子正静静地嵌在她的手链里，成为他们之间第一个秘密。
建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哟，定情信物都交换上了？\"
c组组长王轶男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支3d触控笔。他今天穿了件印着《街头霸王》隆的t恤，袖口沾着颜料痕迹。在原本的时间线里，这个爱开玩笑的东北汉子会在两年后离职开游戏工作室，现在却成了意外的助攻。
豆豆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把手链塞进口袋，动作太急碰倒了桌上的马克杯。杨龙伸手去接的动作和王轶男的声音同时到达：
\"小心！\"
\"豆豆你慌什么，我又不是郝组长。\"
咖啡悬停在半空，有几滴溅在杨龙的建模数位板上。豆豆僵在原地，王轶男的话像一记无形的冻结魔法，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只是物归原主。\"杨龙抽了张纸巾擦拭数位板，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多边形数量，\"昨天豆豆调试动作捕捉时手链断了，我帮忙收着而已。\"
王轶男挑了挑眉，目光在杨龙和豆豆之间来回扫视：\"那怎么戴你手上了？\"他故意捏着嗓子学女声，\"'这是人家最喜欢的檀木珠~'\"
\"王哥！\"豆豆涨红了脸，手里的参考书啪地合上。这个在未来会被她女儿完美继承的害羞反应，此刻正鲜活地上演着。
杨龙保存好模型文件，转动椅子面向他们：\"因为好看。\"抬起手腕展示那颗暗红的玛瑙，\"而且香味很提神。\"
这个出乎意料的直球回答让王轶男吹了声口哨，豆豆则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游戏角色般僵住。建模室里老旧的空调突然停止运转，在短暂的静默中，杨龙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有眼光。\"王轶男拍拍杨龙肩膀，转向豆豆，\"比某些只会送名牌包的人强多了。\"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哼着《婚礼进行曲》的调子晃出了建模室。
豆豆盯着地板上的某个点，仿佛那里有个隐藏的撤销键：\"郝组长只是...上次项目成功...\"
\"他挑礼物的眼光确实不错。\"杨龙打断她，重新打开模型文件，\"市场部李姐的Gucci，策划部小张的tiffany，都是他推荐的。\"
这个在原时间线里调查过的事实让豆豆猛地抬头。郝义广撒网的送礼习惯，在未来会成为他们第一次争吵的导火索，而现在，它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谈资。
\"你怎么知道...\"她的问题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切断。郝义的名字在显示屏上跳动，像个小型的警报器。
豆豆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转身时后腰靠在杨龙的办公桌边缘。这个无意识的亲近动作让檀木的余香又飘了过来。
\"嗯...好...我知道了...\"她的应答简短而生疏，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手链。通话结束后，她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看了很久。
\"团建改到明天了。\"她突然说，\"郝组长说...算了不重要。\"把手链重新戴回腕上，暗红的玛瑙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谢谢你的玛瑙。\"
杨龙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建模软件的光标在屏幕上闪烁。二十四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有些战役不需要正面强攻。就像优化模型拓扑结构，有时候减少几个关键多边形，反而能让轮廓更加流畅自然。
午休时，杨龙\"偶遇\"了在便利店挑午餐的豆豆。她正对着冷藏柜犹豫不决，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金枪鱼饭团比较新鲜。\"杨龙指着刚补货的货架，\"生产日期是今天。\"
她拿起饭团时，玛瑙珠子碰到玻璃柜门，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连这个都知道？\"
\"观察力是建模师的基本素养。\"杨龙拿起同款饭团，\"比如你右手小指上的墨水渍，说明早上在改贴图；头发扎得比平时紧，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还有...\"
他的分析被豆豆的笑声打断：\"停停停，你比王哥说的还可怕。\"但她眼里的光彩却比晨时明亮许多，\"所以杨大师看出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吗？\"
\"买两瓶草莓牛奶。\"杨龙指向收银台旁的冰柜，\"一瓶现在喝，一瓶下午三点零七分喝。\"
这个精确到分钟的时间点让她睁大眼睛——在原时间线里，这是她每天固定的零食时间。而现在，它成了他们之间第二个小小的秘密。
回公司的路上，豆豆突然停下脚步：\"其实...\"她转动着手腕上的珠子，\"这是我奶奶去五台山求的，说是能保佑...\"
\"编程不报错？\"杨龙接话道。
她笑着摇头：\"找到值得珍惜的人。\"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脸上，斑驳的光影像未完成的贴图，\"老人家总有些奇怪的执念。\"
这个从未在原本时间线里听过的故事，像一颗突然加载的高清纹理，让记忆中的豆豆变得更加立体。杨龙注视着她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耳廓，第一次对\"改变过去\"这个概念产生了实质性的期待。
下午的部门会议上，郝义刻意坐在了豆豆旁边。他今天喷了过多的古龙水，隔着会议桌都能闻到那股浓郁的雪松味。当总监展示新项目时，他的手自然地搭上豆豆的椅背，指尖距离她的发丝只有几毫米。
\"《武侠梦》的角色设计由豆豆负责。\"总监敲了敲白板，\"动作捕捉还是郝组长，建模部分...\"
杨龙的视线与郝义在空中相遇。他微微抬下巴的样子，像极了后来在豆豆婚礼上敬酒时的表情。而杨龙只是平静地转着笔，等待总监的下文。
\"...交给杨龙。你们三个多沟通。\"
散会时，郝义故意大声邀请豆豆讨论方案。她犹豫地看了杨龙一眼，这个在原时间线里不存在的微小动作，让杨龙胸口泛起奇异的暖流。
\"动作数据可以先给我。\"杨龙整理着会议资料，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正好测试下新绑定的骨骼系统。\"
郝义眯起眼睛，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但二十四年后的技术足以让现在的他无从质疑。豆豆如释重负地点头，悄悄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这个在未来会被她女儿用来暗示想吃冰淇淋的小动作，此刻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三个秘密。
傍晚的建模室只剩下杨龙一个人。屏幕上旋转的角色模型已经完成了基础绑定，他调试着材质球参数，让丝绸质感在虚拟光线下更自然。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檀木珠的温度，那股淡淡的茉莉香时隐时现。
\"还没走？\"
豆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抱着两本厚厚的设定集，发丝有些凌乱，像是刚跑完一段楼梯。
\"等你的人物设计。\"杨龙保存文件转向她，\"郝组长放人了？\"
她做了个鬼脸，这个在未来会让她女儿咯咯笑的表情，此刻只对杨龙一人展现：\"说要请市场部吃饭...我溜了。\"放下设定集时，檀木珠串碰到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们肩并肩研究设计稿的距离，比会议时近得多。豆豆解释服装细节时激动的鼻息拂过杨龙耳际，带着草莓牛奶的甜香。当杨龙的手指无意间擦过她描绘武器纹样的笔尖，她没有像避开郝义那样移开。
\"这个云纹要怎么做贴图？\"她指着设计稿上复杂的图案，发丝垂落在图纸上。
杨龙打开材质编辑器，故意让操作过程慢一些：\"先画法线贴图，再叠加高光...\"屏幕上逐渐成型的纹理反射着柔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真厉害...\"她轻声感叹，突然抓起杨龙的手腕，\"等等！\"
温热的指尖搭在杨龙的脉搏处，那里还留着檀木珠的压痕。她瞪大眼睛的样子像个发现隐藏关卡的玩家：\"你真的戴了一整天？\"
\"香味有助于思考。\"杨龙半真半假地回答，\"而且...\"
建模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王轶男的大嗓门打断了杨龙的话：\"我就知道！\"他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老远就闻到恋爱的酸臭味。\"
豆豆像触电般松开手，但这次没有慌乱地碰倒东西。她只是低头整理设计稿，耳尖的红晕在显示器蓝光下变成迷人的紫粉色。
\"王哥别胡说。\"她的反驳轻得像羽毛，\"我们在讨论云纹贴图...\"
\"对对对，贴图~\"王轶男怪腔怪调地重复，走过来拍拍杨龙肩膀，\"小杨啊，你知道豆豆这串珠子从来不让人碰吗？去年年会郝义想借来看看，她差点把人家手拍红。\"
这个从未听闻的细节让杨龙的心跳漏了半拍。豆豆猛地站起来，设定集哗啦散落一地。在她夺门而出前，杨龙弯腰开始捡资料：\"王组长，纹理烘焙的参数你比较熟。\"
这个恰到好处的技术问题转移了王轶男的注意力。当他们讨论完法线贴图的优化方案时，豆豆已经平静下来，正在走廊尽头对着自动贩卖机按按钮。
\"去啊。\"王轶男用肩膀撞杨龙一下，压低声音，\"郝义那小子送再多包，也比不上你这一手。\"他指了指杨龙手腕上已经消失的压痕，\"趁热打铁。\"
杨龙走向豆豆时，贩卖机正吐出两罐草莓牛奶。她递给杨龙一罐，冰凉的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滴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
\"王哥他...\"
\"不用解释。\"杨龙拉开拉环，\"同事们都爱起哄。\"
她咬着下唇点点头，小指上的墨水渍在灯光下很明显。他们沉默地喝着牛奶，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他们的倒影——两个年轻的建模师，站在人生分岔路口，却浑然不知。
\"其实...\"豆豆突然开口，手指缠绕着手链，\"奶奶说这珠子会帮佩戴者找到...\"
贩卖机突然发出响亮的运转声，淹没了她后面的话。当杨龙凑近想听清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郝义和市场部的人走了出来。
他看见他们时的表情，像极了游戏里被抢了boSS最后一击的玩家。豆豆下意识往杨龙身边靠了半步，这个细微的位移，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
\"在讨论项目？\"郝义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豆豆手中的牛奶罐上。
\"在讨论纹理烘焙。\"杨龙举起牛奶罐和他碰了碰，\"要一起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邀请让他愣在原地。豆豆趁机溜回建模室，留下杨龙和郝义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在这个被改写的时刻里，杨龙没有选择逃避或对抗，而是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和平信号。
回到建模室时，豆豆已经收拾好东西。她站在门口等杨龙，腕间的檀木珠在走廊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明天见。\"她轻声说，转身时发梢扫过杨龙的手臂，那股茉莉香再次萦绕在鼻尖。
杨龙独自留在建模室，屏幕上未完成的角色模型静静旋转。手腕上已经消失的压痕处，皮肤却诡异地发烫。打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备用的玛瑙珠——这是穿手链时故意留下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