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放松下来，只觉得自己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他不跟柳为宁客气，朝她挥了挥手再见，转身就回自己房间找枕头去了。
看着宋宇慢慢掩上房门，柳为宁拉着宋湄的手，轻轻摩挲着纱布，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汨汨流血的伤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伤害自己，家人会心疼的。”柳为宁软着声音，像在哄孩子。
宋湄还在发怔，眼里蓄了一包泪，扁着嘴不说话。
柳为宁注意到宋湄的手指上，还带着婚礼当天的金戒指，叹了口气。
她知道，今天是万万不能劝宋湄和王应常撇清关系的。
但要她违心地劝宋湄坚持下去，那不就是眼睁睁看着宋湄往火坑里跳吗？
上辈子，没有王德彪，王应常都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这辈子，他有一个杀人犯父亲，自己还有前科，即使关不了几年出来了，以后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怎么想办法给宋湄创造优渥的生活环境？
柳为宁只觉得这比登天还难。
“你去派出所，见过王应常了？”宋湄不开口，柳为宁只能主动挑起话头。
宋湄呆滞的眼珠动了动，像是终于扭上发条的玩具，缓缓运动了起来。
“嗯。”宋湄轻声说着，太久没开口说话，她只觉得整个口腔都是苦的。
像小时候，被爸妈逼迫着吃中药一样，舌头都麻木了。
“他怎么说？”
提到王应常，宋湄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他要跟我签字离婚。”
柳为宁一顿，没想到王应常还有像个有担当的男人的时刻。
“我爸妈也要我跟他离婚，反正只是领了个证，其他流程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了。”
“为宁，所有人都告诉我，还来得及，现在回头是岸，趁早抽身，把伤害降到最低。”
柳为宁很想举双手赞成，只要宋湄能够明白这个所有人都看得清的道理，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点断。
只可惜，宋湄不会。
宋湄用痛苦而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着，“只有我自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我真的把王应常当做可以相伴到老的那个人，我把他当做可以共度一生的丈夫，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扔下他一个人？”
宋湄看着柳为宁，希望从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汲取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
柳为宁甚至不敢接宋湄的目光。
因为她真的没办法支持，根本就找不到一丁点的理由支持。
但她不能说，如果她也站在宋湄父母那一边，那宋湄就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柳为宁叹了口气，只能低着头，“你要等他吗？等他出来？”
宋湄反手握住了柳为宁的左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对，我要等他出来。”
“哪怕因此，和父母断了联系，哪怕以后再没人认可我们的关系，我都要等他。”
柳为宁无奈地抬起头，不出意料的，又在宋湄脸上，看到了那种熟悉的，令她心惊胆战的孤勇。
“宋湄，这条路可能会很难走，你一个人真的想好了？”柳为宁不死心地想劝宋湄回头。
“我想好了。”宋湄像是没看见柳为宁眼里的担忧和不忍，握着柳为宁的手渐渐用力，像是要说服柳为宁，又像是要说服自己。
“我想好了，我一定要等到他出来。”
柳为宁沉默地，轻轻拍了拍宋湄的后背，“即使和你爸妈意见不同，也可以好好说，别再动不动伤害自己，不值得。”
“宋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伤害自己。”
柳为宁不好再劝，只能安慰朋友照顾好自己。
“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市，去南方实习一段时间，如果觉得难过，可以给我写信。”
柳为宁说着，从书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址，递给宋湄。
因为还不知道自己到了深市以后，在哪里落脚，所以柳为宁写的是骆宝时的地址和电话。
也不知道大佬这是买的还是租的房子。
应该在自己实习期间，不会有什么变动。
宋湄接过地址，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要走？”
柳为宁点点头，“我也大三了，肯定要为了将来的工作着想。”
“父母年纪大了，哥哥姐姐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得早早担起责任来。”
柳为宁的话触动到宋湄的痛点，宋湄低下头，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柳为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尚且知道要替父母分忧。
自己是宋家的长女，出了事，还要麻烦弟弟来照顾自己。
宋湄看着滴落在手背上亮晶晶的泪水，终于品出来一点后悔的意味。
柳为宁看宋湄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慌了神，只能用力抱了抱宋湄，像是要给她一点依靠和勇气。
“你别哭啊，要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我跟你道歉。”
宋湄抽噎着拼命摇头，“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自己的问题。”
几天不见，宋湄消瘦了不少，柳为宁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宋湄的肩胛骨。
又坚硬又脆弱。
上辈子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时候，是宋湄千里迢迢跑到南市，替自己收拾残局。
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像今天的宋湄一样，明知已是死路，却还要一错再错下去。
柳为宁不知道，只能轻声哄着宋湄。
大概是把憋得太久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宋湄心里好受多了。
没一会儿，靠着柳为宁就睡着了。
柳为宁仔细打量着宋湄眼底的阴影，猜到她这段时间，应该过得非常煎熬。
等宋湄的呼吸规律之后，柳为宁轻轻将人放平，躺在床上。
细心地给宋湄盖上毯子后，柳为宁坐到了书桌旁。
她从书包里拿出自己记事的小本子，自己核对，确定自己走之前的事情，一件件都办完了。
想到很快就要见到骆宝时，柳为宁转动着手里的钢笔，要不要给大佬买点什么东西呢？
虽然知道别人腰缠万贯，肯定不会缺吃的。
但柳为宁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去别人家里作客，绝对不能两手空空。
明天去一趟百货大楼吧，柳为宁在记事本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