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九鼎迷踪(春秋战国)
第八十八章:燕帛残片
共工玄女的声音消散在江风中,像一缕裹着血腥气的烟。
子奚站在河神庙的断墙边,掌心还沾着都江堰镇水石粉。那些粉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细看时,每一粒石粉表面都刻着微缩的符文,不是镇水咒而是引路符。
通往归墟的路。
他的左臂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青铜脉纹像活物般蠕动,从肘部向肩胛蔓延。腰带间的玉璧烫得惊人,隔着衣物都能感到灼烧感。子奚咬紧牙关,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剑柄,这是西周时期养成的习惯,每当心神不宁时,青铜剑柄的冰凉总能让他冷静下来。
江心的青铜桩已经完全沉入水底,只留下十几个漩涡,在水面缓缓旋转。远处传来夜鹭的啼叫,嘶哑难听,像是嘲笑。
\"得去燕地......\"
子奚低头看向掌心的石粉,符文正在重组,拼出两个模糊的字:蓟城。
十日后蓟城武库建在旧燕王宫的西侧,青砖垒砌的围墙爬满枯藤,铁门上的兽首衔环覆着厚厚的铜绿。子奚蹲在对面茶肆的阴影里,小口啜饮着劣质的黍酒。酒液酸涩,带着霉味,但能暂时压住左臂青铜化带来的灼痛。
他的装束已经换了粗麻短褐,草鞋,腰间系着条脏兮兮的布带,像个普通的脚夫。只有左手始终裹着布条,遮掩皮下凸起的青铜脉纹。
武库门口站着两个卫兵,甲胄陈旧,但眼神锐利。子奚注意到他们佩剑的剑格上都有个小小的燕形徽记,那是太子丹门客的标记。
黄昏时分,一队运送兵器的牛车吱呀呀驶来。子奚放下酒碗,铜钱在桌上敲出三短一长的声响。这是墨家子弟的暗号,茶肆老板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当牛车驶过茶肆时,子奚像影子般滑到最后一辆车底,手指抠住车板缝隙。车轴\"吱嘎\"作响,掩盖了他轻微的喘息声。
地窖比想象的更潮湿,子奚屏息躲在兵器架后,看着守卫将新送来的戈矛分类摆放。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桐油的气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是青铜器长期浸泡血水后特有的味道。
最里侧的架子上横放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青铜戈。戈身比常见的要长三寸,血槽不是普通的直线,而是蜿蜒如蛇的曲线。子奚的左眼刺痛在青铜脉纹的视野里,那些血槽正泛着暗蓝色的光,组成归墟能量引导符。
守卫离开后,子奚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柄戈。指尖刚触到戈柄,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手指窜上来,冻得他差点松手。戈鐏——也就是戈尾的金属套,底部有个不易察觉的凹槽,里面嵌着一枚青铜卦签。
\"果然......\"
他小心抠出卦签,签身上的爻纹在黑暗中亮起微光。就在这时,戈身突然\"嗡\"地一震,血槽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
子奚猛地抽回手,液体在空中凝成细丝,如活蛇般追击。他侧身闪避,撞翻了身后的兵器架,长戟短矛\"哗啦啦\"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地窖里如同惊雷。
\"谁?!\"
守卫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子奚抓起青铜戈,一个翻滚躲到立柱后。戈身的血丝还在扭动,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戈柄,缠柄的麻绳正在自行解体,露出里面藏着的帛书残片。
帛片上用血写着几个字:\"徐福改兵法为祭文\"
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子奚的目光扫过地窖,突然注意到墙角堆着的几面青铜镜——镜子排列得很有规律,镜面全都朝向中央的承重柱是反射阵。
他冲向镜阵,青铜戈横在胸前。当第一名守卫冲下楼梯时,子奚猛地将戈鐏插进地面——卦签与青砖相撞迸出一簇火星,所有铜镜同时亮起!
镜面折射的光束交织在承重柱上,柱体的阴影里浮现出一幅幅动态画面: 徐福跪在童男童女尸堆前,用沾血的手指在竹简上改写《孙子兵法》。\"风林火山\"被篡改成\"血骨魂怨\",\"知己知彼\"变成了\"祭己祭彼\"。
画面切换,燕国将领在战场上挥舞这柄青铜戈。每杀死一人,戈身的血槽就亮一分,死者的魂魄被抽离,化作青烟钻入戈鐏。
子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守卫的刀已经砍到面前,他本能地举戈格挡
\"锵!\"
金属碰撞的瞬间,戈身的血槽突然活了过来,暗红色液体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徐福的脸:\"杀一人为罪......\"
\"杀万人为祭!\"
液体人脸扑向守卫,钻入他的口鼻。守卫的身体瞬间僵直,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像有虫子在爬。他的眼球凸出,瞳孔变成青铜色,挥刀向同伴砍去!
地窖陷入混战。子奚趁机扯下戈柄上的帛书残片,碎片边缘的纤维中夹杂着几根特殊的麻丝,在青铜脉纹的视野里,这些麻丝泛着三星堆青铜神树特有的绿锈色。
混乱中,子奚撞开地窖的侧窗翻了出去。夜雨滂沱,冰凉的雨水浇在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怀里的帛书残片已经被血浸透,但那些三星堆麻丝却越发清晰,在雨中微微发亮。
蓟城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转过一个街角时,子奚突然刹住脚步,街中央站着个戴斗笠的身影,蓑衣下露出半截青铜剑。
太乙侍剑童子。
他的道袍破烂不堪,右臂的伤口用麻布草草包扎,渗出金黄色的血。但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像淬火的剑。
\"戈是钥匙......\"童子的声音沙哑,\"麻丝是路引......\"
雨幕中,共工玄女的笑声若隐若现:\"三星堆的祭祀麻......\"
\"裹过多少童男童女的骨头?\"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子奚的右手攥紧了青铜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雨水混着血水从戈身的血槽流下,在脚边积成暗红色的浅洼。对面,太乙侍剑童子的蓑衣下摆微微晃动,露出半截青铜剑,剑身上\"天道衡\"三个小篆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共工玄女的笑声像一根细针,刺进耳膜深处:\"三星堆的祭祀麻......\"
\"裹过多少童男童女的骨头?\"
话音未落,子奚手中的青铜戈突然剧烈震颤,戈柄缠绳里那些三星堆麻丝根根直立,像活物般扭动着。他的左臂青铜脉纹骤然发烫,皮下血管凸起如蚯蚓蠕动,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童子向前迈了一步,草鞋踩在水洼里,发出\"咕唧\"一声响。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掌心朝上那里嵌着半枚青铜卦签,正是子奚从戈鐏里取出的那枚的另外一半。
\"戈是钥匙......\"童子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但钥匙有两齿。\"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下颌处冲出一道泥痕。子奚注意到童子的右臂包扎处渗出的是金黄色的血,浸透麻布后滴在地上,竟让积水泛起细小的波纹,像是沸腾。
街角的阴影里突然传来\"咔嗒\"声,子奚猛地转头,看到一只黑猫蹲在废弃的陶罐上,碧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猫的脖子上套着个青铜环,环上刻着相柳噬蛟的图案和越国铜鼓上的如出一辙。
\"看......清楚了......\"
童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金血落在青铜卦签上,签身的爻纹顿时活了,像无数小蛇般扭动重组。子奚的左眼突然刺痛,青铜锈血渗出,在脸颊上凝成细小的痂。
卦签上的爻纹最终拼出两个反写的篆字:匜器
黑猫\"喵\"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像猫,倒像是婴儿啼哭。它转身跳进阴影,尾巴尖扫过潮湿的墙面,留下几道泛着青光的爪痕。
共工玄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次带着明显的讥诮:\"你以为童子是谁的剑?\"
童子暴起青铜剑直刺子奚咽喉!子奚侧身避剑,青铜戈横挡,\"锵\"地一声火花四溅。两件青铜器相撞的瞬间,戈身的血槽突然喷出暗红色雾气,在空中凝成徐福的脸,那张脸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只有无数细小的青铜菌丝从七窍中钻出。
童子剑势不减,手腕一翻,剑锋贴着戈杆滑下,直削子奚手指。这一招\"金风削柳\"是春秋时期铸剑师欧冶子的独门剑法,子奚太熟悉了,三百年前在姑苏城外,他亲眼见过童子用这招斩断吴钩。
\"你被控制了!\"
子奚低吼一声,左臂符纹暴起青光,硬生生震开剑锋。他的靴底在湿滑的石板上碾出半圆痕迹,后腰撞上巷墙,震落一片潮湿的苔藓。
童子的剑僵在半空,手臂上的麻布绷带寸寸断裂,露出下面青铜色的皮肤,那不是普通的青铜化,而是精细的机关构造,关节处镶嵌着细小的齿轮。
\"天道......失衡......\"
童子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突然调转剑锋刺向自己胸口!子奚的戈尖挑飞青铜剑,金属碰撞声惊起屋檐下的麻雀。剑身插进泥地,剑穗上沾着的童子金血突然燃烧起来,火焰是诡异的青白色。
就在这瞬间,童子扑上来抓住子奚的左臂,手指精准地按在长生符纹的中心。一阵剧痛如闪电般窜上肩膀,子奚的视野变得血红,他看到了童子眼中的世界:无数青铜锁链横贯天际,锁着一条奔涌的血色长河。河面上漂浮着十二尊巨鼎,鼎耳上拴着麻绳,绳的另一端消失在虚空深处。河底沉着数不清的童男童女尸骨,每具骨头上都缠着三星堆祭祀麻......
幻象破碎,童子瘫倒在地,机关右臂\"咔咔\"转动,指向北方:\"齐......匜......\"
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共工玄女的音调:\"你以为我在镜子里......其实我在每件青铜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