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卫明带着皇帝的旨意,抵达了定康府,来这里是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护送皇帝的赏赐,实际上是赔罪礼给宋婉君。
第二就是代替宁安公主对宋婉君赔罪。
卫明今年才二十,容貌绮丽,去岁岁末才得到皇帝赏识,进了司礼监担任秉笔太监。
他姿态放得极低,私下对着宋婉君道:“皇爷知道宋夫人受了委屈,只是您知道太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女儿,皇爷有时候也难办。”
宋婉君听到这话,心中有了谱。
皇帝没有因为这件事厌恶祝家,心中很明白宋婉君是受到了无妄之灾。
也知道朝臣们反应剧烈的原因,都是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宋婉君,只是碍于皇太后就有些犹豫。
宋婉君想,这应该不是皇帝要透露给自己,应该是卫明卖的人情。
这么想着,她冷淡的脸上就带了两分笑。
卫明心中激动。
本朝宦官看似能掌握大权,其实身家性命都系在天子一念之间。
只要遭受天子厌弃,就会迅速跌入尘埃,不过是皇帝手中的利刃。
卫明想和宋家交一个善缘,权当留作退路。
宋婉君她们厌恶的是胡作非为的宦官,现在卫明还没有做出这些事。
本朝也曾有秉公执法、立下功绩的宦官。
这时卫明主动示好,她当然非常愿意接受,也适当表现出了友善。
她亲自送着卫明离开府邸。
卫明上马前,对着宋夫人抱拳行了一礼,飞身上马。
动作干脆利落,若是不说,旁人绝想不到这么出众的人会是宦官。
宋婉君走回府,就看见一脸纠结的女儿。
“怎么了啊,新柔?”
祝新柔记得上辈子卫明做到了西厂厂公,曾经显赫一时,但败落得也很快。
宦官再嚣张,也不会嚣张到宰相的头上,否则就会引起前朝的动荡了。
祝新柔这么想着,说出口的话就是,“娘,他长得真好看啊。”
宋婉君笑了,“确实,容貌之艳,世上难寻其二。”
这种过于绮丽的容貌,稍不注意就是长相阴柔,但在卫明的脸上,反而只显得艳丽,毫无一点脂粉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饶是宋婉君不是喜欢议论旁人的容貌,也不由得多夸了几句。
只是她没想到,在往后会和卫明有着更深的交集。
*
礼部官员上书,建议重新修订宗室条例,严禁宗室女眷私自接见外臣家眷。
御史上书,弹劾宁安公主在皇宫中大吵大闹,全无礼数,德行有亏,建议让翰林院给宗室们讲学。
皇帝有些恼怒,这些人真当孤没有脾气吗?
他这边还没有给出决定,那边宁安郡主已经气了个倒仰。
“我和皇兄私下怎么相处,是我们的事情,他们有什么资格管来管去?”
皇太后抱着女儿哭泣,“你做了皇帝,怎么还要听这些人的摆布啊?”
“皇兄,你一定要给我做主,绝不能饶了他们!”
皇帝烦得额角直跳。
边疆一直不安稳,王朝内出现洪灾,南边有土司反抗……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他烦心,结果回到后宫还要面对她们的闹腾。
皇帝真的好累,现在真心觉得大臣谏言说得有道理啊。
宁安仗着公主身份维护驸马一家,出事了把我这个皇帝往前面顶?
怎么公主心疼驸马,却丝毫不知道心疼皇帝这个亲哥哥呢?
尚公主的含义是皇家全家给驸马一家干活,好处公主出面拿,至于前朝不满、局势不稳,这些全是皇帝来担吗?
只是他虽然这么想着,口上却无奈地哄着娘亲和妹妹。
好不容易暂且劝消停了,皇帝去找皇后安慰。
皇后听到皇帝来了,对左右冷笑了一声。
“他平素最喜欢贵妃的小性子,现在却知道找我来要安慰了,怎么就不说些爱妃骄蛮是把他当作夫君,是真的爱他的表现了?”
左右对望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皇后收拾了下,去迎了皇帝,劝来劝去,语气温柔,言辞婉转,核心就只有一句话。
还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当初早点把宁安郡主处置了不就行了。
皇帝更憋屈了。
他确实非常纵容妹妹,但是、但是他现在不就是知道了嘛!
这时候,外面一阵吵嚷。
贵妃带着人闯了进来,“陛下,你昨日答应了今天要和我一同用膳。”
贵妃进来就拽着皇帝往外面走。
皇帝平时是非常喜欢贵妃这样,只觉得这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相处。
但这一会他心情实在不好,就甩开了贵妃的手。
贵妃震惊,大怒,“陛下既然不喜欢我,那就再也不要来我宫里面了。”
皇帝无奈,只能追上去哄。
皇后看着两人跑走的背影,笑意更深,她乐得看好戏。
皇后衷心觉得皇帝是活该。
皇帝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只觉得没有规矩,在他面前大吵大叫耍小性子才是真的喜欢他。
帝王高处不胜寒,所以他的至亲就该把他当作寻常亲人相处,千万、千万不要因为他是皇帝就处处小心!
皇后觉得皇帝脑子有疾。
寻常人家能够担起一家生计的长子,那就该有着一家之主的权威。
现在皇帝嘛,出了事他要负责平,旁人有了情绪他也得受着,全是他自找的!
不过嘛,皇后自言自语,“说不定他就是乐在其中了。”
皇帝没有!
他现在一点都不!高!兴!
宦官听到皇帝的感慨,心内一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附和皇帝。
本来就是一件小事,皇帝处罚了宗亲,给朝臣吃颗定心丸,让他们知道给皇帝干活是有好处的就行。
谁让陛下不愿意呢?
皇帝再次翻开首辅的奏折,上面写着陛下因为宁安公主的事就要贬谪这么多人,那么宗室王爷呢?
皇帝还有两个同胞弟弟,这也是天家血脉啊。
皇帝现在死死护着宗室,以后朝臣就不敢上书弹劾宗室了啊。
虽然大家都是太祖皇帝的后代,但是吧……要是这么说,那么皇位上换一个宗室的亲王坐也没有关系?
皇帝表示,这当然不行!皇位只能是他的!
天下是皇帝的,又不是宗亲的,所以朝臣就该对他一个人忠诚!
皇帝表示,优待宗室是孤的事情,你们可一定要敢于弹劾啊!
他可不想坐在皇宫中当个瞎子,一点都不知道宗室的动向啊!
皇帝以前只觉得父皇软弱。
明明朝臣整天抓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弹劾宗室,父皇亲近哪个宗室,朝臣还有胆子去弹劾他们,而且一弹劾就是两三个月。
皇帝登基后,觉得自己不能走父皇的老路,现在嘛,他明白了,这都是他的眼睛啊。
皇帝原本想将上书的这两个人一贬三千里。
现在皇帝长叹一口气,同意了朝臣的奏请。
孤是皇帝,你们这些宗室就该好好体恤孤!
以后宗室女眷不得私自接见外命妇。
公主地位尊贵?
那就在宗亲勋贵中玩去吧,别跑到前朝大臣中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