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巍峨,犹如巨兽伫立在平原之上。
城门外排着长队,大家都等待着进城,宋婉君随意挑开帘子,没料到会在这番场景下见到卫明。
那人应该是卫明吧?
一个背着布包,佝偻着身形远走的人,步伐拖沓,像是垂垂暮年的老者。
“娘,你在看什么?”
宋婉君放下了车帘,“没什么。”
卫明走了一段路,忽然有所感,停步向后望去。
因为防卫要求,京城四周不允许有乔木生长,遮蔽视线,这时看过去,黄土地上沙尘席卷,遮住了远方的一切。
人群都糊成了一条蠕动的黑影,分不清人和车。
前面押送着他的侍卫不耐烦地回身骂了两句,又说了两句陛下仁慈,留了他一条性命的话。
卫明犹如木偶,以前他最喜欢这种感恩戴德的戏码,现在是没有了一点心思。
他受了刑,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他感到了鲜血顺着流淌在皮肤上,再这么下去,他会感染,会失血过多死亡。
但是卫明只是僵硬地走着,他还活着做什么呢?
陛下仁慈?
他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现在咬了主子的亲眷,惹恼了皇太后,陛下没杀他,只把他赶去行宫做最低等级的洒扫太监。
陛下确实仁慈。
只是啊,他想做人不想做狗,所以现在摇不动尾巴了。
卫明没了心气,曾经进宫想往上爬,可是爬到顶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他得罪了许多人,现在去了行宫是生不如死的结局,曾经受人尊重,现在要去跪那些管事太监……还是死了轻巧。
后方突然追来了一个人。
赵强明掏出了两张银票塞给了前面的侍卫,说请他们吃酒,侍卫们心领神会,让到一边,给了他们说话的时间。
赵强明来到卫明面前,递给他一个包裹。
“里面有一身换洗衣物,金疮药,还有一点碎银子,另外有几串铜钱。”
卫明打量着眼前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宋……”
他看了侍卫一眼,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赵强明低声道,“我家主子说,定康府故人,来日望在京城见到公公。”
他说完就转身走到了侍卫面前,给领头的塞了一个荷包,侍卫一捏,是银票,有先前的手笔在,这里面的银子一定不少。
赵强明请他到了下一个城池,租一辆驴车,这侍卫立刻就应了,还笑道,“何必租?我直接给他买一辆就是了。”
赵强明感谢了一番,就走了。
“果真是大人物,到了现在竟然还有人来看他。”
侍卫们说了一番,后面对卫明态度好了不少。
卫明的包裹被侍卫抢夺了去,发现里面只是二十多两的钱,相比刚才收到了几百两银子,侍卫们就没拿这个钱,把包裹扔了回去。
“给你送钱的是谁啊?竟然还想到你到行宫要给上面的管事送银子。”
卫明不说话,只是死死抱着包裹,神情莫测。
在他眼中,宋婉君只是宋婉君这个人了。
往日他对宋婉君,除去见色起意,更是一种纯粹的占有欲。
时下最敬重读书人,科举入仕,官至宰相,这是在鄙视链的最上方。
宋婉君的出身,嫁进的人家,包括她的气质举止样样都是读书人心中最完美的妻子,她就是最完美的装饰品。
卫明想要攀折她。
从污泥中走出来的人,想要夺得这样的美人做为炫耀,证明他已经将那些读书人踩在脚下。
已嫁之身?
可是她曾经是宰相嫡媳啊,这更能证明卫明的成功。
往日那些人如何鄙薄他,背后如何讥讽他,现在他就是权势滔天的存在。
只是一切的想法还没有实施,他就再次落入了污泥中。
他自己都不觉得能再爬起来,原来她相信我吗?
宋婉君不知道卫明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只会不在意的一笑。
她刚进城门,就从宋家老仆口中知道了京城的变故,当即就让赵强明追上去,雪中送炭一回。
卫明没有真正被皇帝厌弃,他是给皇帝背锅,以后皇帝可能再想起这么一个奴才。
宋婉君权当投资,若是皇帝想不起卫明,或者卫明死在了行宫,她不过是付出了几百两银子。
一行人进了城,祝新柔坐在轿子中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路边有着各种店铺。
她看见了一座三层高的楼,在这条街上是最气派奢华的了,匾额上写着会仙楼三个大字。
“娘,这里卖的什么?”
祝新柔能听见里面的丝竹声,难道京城与众不同,青楼竟然白日还开门?
宋婉君看了一眼,“哦,是酒楼,是这京城中一等一的好手艺,改天我带你们来转转。”
祝新柔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说出去。
这真不怪她,都是船上的人讨论京城就说起青楼出的新奇事,这就让她看到的第一眼想岔了!
会仙楼的二楼包厢,张千兰愤恨地盯着下方的轿辇。
宋婉君,你等着,三年后,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当日所为!
“张小姐,世子正在码头等着我们,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皇帝虽然处置了卫明,但对静平王更加不满。
在他的几次暗示下,终于有御史愿意弹劾静平王身为藩王,赖在京中不走,这才给了皇帝劝皇太后的理由。
锦衣卫会一路护送静平王他们到封地,绝不会让人再偏离路线,误入哪个州郡。
宋婉君带着一行人先去了祝家在京城的府邸,休整后,才在傍晚去了宋府。
宋然已经在府中,他看着女儿,有心感慨她瘦了,可是女儿气色太好,他说不出口!
没关系,曹夫人说得出口!
她拉着女儿坐在自己的身边,搂着外孙女,口中说着许多心肝宝贝的话。
宋然有三子一女,长子是嫡出,就是宋高岑,现在还在外地养病。
两个庶出子都带着家眷在外地做官,现在府中只有夫妻两人居住。
“你这孩子,白天到了京城也不来看我,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要生分了?”
祝新柔听到外祖母这么说,悄悄看向娘亲。
宋婉君,“我这不是为了方便嘛,把那些外人都扔到了祝家宅子中,免得打扰我们见面,今天我带着三个孩子都在府上睡。”
曹夫人听到这里,心中稍松,“不只是今天,往后都在府中住。”
宋婉君嫁到祝家,母女两人小十年没见面,虽然时常有书信往来,但终比不得亲眼看见孩子。
这时曹夫人就拉着女儿不放手。
宋然看了一圈,行吧,我抢不到女儿,那就考教外孙学问吧。
“啊——外祖父……”
别管祝启昭怎么喊,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祝新柔捂着嘴偷笑。
祝启昭听见了,他熟练地抱住外祖父的腿,乖巧仰头道,“外祖父,妹妹和我们一起学习,你不能偏心,只关心我们学业。”
祝新柔:!!!
她一点都不想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