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金属丛林与锈蚀的呼吸
当叶云天的意识从时间的涡流中挣脱,扑面而来的不是克罗诺斯星那停滞的铁锈味,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过热金属与能量过载的刺鼻气息。他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由液态金属构成的「海洋」上方,粘稠的银色流体翻涌着,每一次波动都迸溅出串串电火花,仿佛整片海洋都在通电。
「警告:外部环境能量辐射超标,金属浓度达到固态临界值。」一个机械合成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是当当的数据分身已接入他的临时意识链接。
叶云天「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层半透明的能量罩包裹——这是当当为他准备的临时防护场。能量罩外,是延绵至视野尽头的金属巨构:扭曲的合金山脉上生长着水晶般的能源矿脉,每条矿脉都像活物般脉动着幽蓝色光芒;天空被层层叠叠的金属板遮蔽,缝隙中透出病态的橘黄色恒星光辉,那恒星似乎也被某种金属物质侵蚀着,表面布满结晶状的凸起。
「这里是塔洛斯星系第三行星,『熵寂星』。」当当的声音带着一丝数据处理时的卡顿,她的实体出现在叶云天身旁,是一个由哑光合金构成的少女形态机器人,左眼是传统光学镜头,右眼则是一块实时滚动数据流的全息屏,「根据初步扫描,该星系的资源遵循『逆熵定律』——越消耗,越增殖。」
叶云天伸出手,能量罩外的空气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金属霜。他想起沉入龙珠前的感知:这是一个违背热力学基本法则的宇宙,资源不是随着消耗而减少,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疯狂生长,最终将吞噬一切。
「看那里。」当当的光学镜头聚焦于远处一座正在「生长」的金属城市。城市边缘的合金墙体像潮水般向外扩张,将附近的植被(如果那些金属化的植物还能被称为植被的话)碾压成齑粉,墙体上不断冒出新的管道和机械臂,仿佛巨大的金属生物在自我复制。
「居民呢?」叶云天皱眉。他感知不到任何生命能量,只有海量的机械信号和金属共振频率。
当当的全息右眼闪过一串红色警报:「生命信号微弱且分散,主要集中在『资源清理站』。该星球的智慧文明『塔洛斯人』已进化为机械-生物混合体,但正在被自己创造的资源增殖循环吞噬。」
他们降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金属平原上,地面覆盖着细密的金属砂,每走一步都会留下短暂的凹痕,随即被从地下渗出的液态金属填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是无数机械在同时运转。
走了大约一公里,前方出现一座半球形建筑,建筑表面布满了复杂的散热管道和能量接收天线,门口矗立着锈迹斑斑的金属牌,上面用扭曲的字符写着「第七资源清理站」。
「这里是当当的日常工作区域。」机械少女面无表情地说,但叶云天能从她的数据波动中察觉到一丝……疲惫?「每天需要处理超过十万吨增殖金属和一亿千瓦时过剩能源,否则它们会淹没整个清理站。」
走进清理站,内部景象让叶云天倒吸一口冷气。巨大的车间里,机械臂如同密林般上下舞动,将堆积如山的金属块送入高温熔炉;墙壁上的仪表盘疯狂跳动,显示着能源储备早已突破安全阈值;而在车间角落,几个蜷缩在机械支架下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塔洛斯人,他们的身体大部分已被机械义体取代,只有头部还保留着生物特征,但眼神空洞,动作机械,正在麻木地操作着控制台。
「他们为什么不离开?」叶云天问。
「离开?」一个塔洛斯人抬起头,他的机械下颌发出咯吱声,「去哪里?整个星系都在生长。我们建造工厂开采资源,资源却长出更多工厂;我们需要能源驱动设备,能源却变成吞噬一切的火海。」他指了指窗外正在逼近的金属城墙,「这是我们的宿命,我们创造了『贪婪』,现在被『贪婪』吞噬。」
第二节:逆熵之源与无欲望的火花
叶云天在清理站观察了三天(按照熵寂星的能量周期计算),逐渐理解了这个宇宙的恐怖逻辑:塔洛斯人最初为了解决资源短缺问题,开发了能将意念转化为物质的「心想事成」技术,核心便是星球内核的「贪婪之核」——一个由远古文明遗留的奇异物质构成的能量核心,它能将生物的欲望能量转化为对应的物质资源。
初衷是美好的,但当欲望失去控制,问题便出现了:有人想要更多金属,贪婪之核便让金属矿脉疯狂生长;有人想要更强大的能源,能源井便爆炸式增殖。最可怕的是,这种增殖是「逆熵」的——消耗越多,产出越多,形成一个永无止境的吞噬循环。现在,整个星系都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自我膨胀的金属怪物,而创造它的塔洛斯人,正在被自己的欲望埋葬。
「我找到了一些异常数据。」当当突然将全息屏转向叶云天,上面是复杂的资源增殖曲线,「通常情况下,资源增殖量与该区域生物欲望强度呈正相关,但在清理站的废金属压缩区,这个规律失效了。」
她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中,当当正在操作一台巨大的液压机,将废弃金属压缩成方块。奇怪的是,每当她按下压缩按钮,液压机周围的金属增殖速度就会短暂下降,甚至有少量金属直接分解为能量粒子消散。
「你在压缩金属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操作?」叶云天问。
当当的光学镜头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检索记忆:「没有特别操作,只是按照标准流程进行。但……」她顿了顿,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在压缩时,我会清空数据缓存,进入『无指令待机模式』,这是为了防止系统过载。」
「无指令待机……」叶云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也就是说,你在那一刻,没有任何『欲望』或『需求』,只是在执行纯粹的物理操作?」
当当歪了歪头,这个人性化的动作与她的机械身躯形成诡异的反差:「欲望?塔洛斯人定义欲望为『对资源的需求意念』。在无指令模式下,我的数据核心确实处于『无需求』状态。」
叶云天猛地站起身,走到车间的金属废料堆前。他伸出手,透过能量罩触摸一块滚烫的金属碎片,瞬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想要「变成更多金属」的意念从碎片中涌出——那是贪婪之核赋予物质的「欲望印记」。
「原来如此……」叶云天喃喃自语,「贪婪之核不仅转化生物的欲望,它还将这种欲望烙印在产出的物质上,形成连锁反应。所以金属会『渴望』变成更多金属,能源会『渴望』释放更多能量,这才是逆熵增殖的真正源头!」
他转向当当:「你压缩金属时,之所以能让增殖停止,是因为你的『无需求状态』中和了金属碎片中的欲望印记。就像火遇到了水,欲望遇到了『空无』。」
当当的全息右眼快速闪烁,大量数据在屏幕上滚动:「计算模型验证中……是的!无欲望状态产生的『意念空集』与欲望印记发生湮灭反应!这可能是平衡逆熵悖论的关键!」
就在这时,清理站的警报突然刺耳地响起!窗外的金属城墙已逼近到百米之内,墙体上伸出无数尖刺状的金属藤蔓,正疯狂地切割着清理站的能量护盾。车间内的金属废料堆开始自主蠕动,仿佛有生命般聚集起来,形成巨大的金属怪物。
「贪婪之核感知到了我们的发现!」叶云天厉声说道,「它在阻止我们!」
一个塔洛斯人惊恐地指着控制台:「能源储备突破临界值!核心熔炉即将爆炸!」
只见车间中央的能源熔炉发出刺目的白光,炉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过剩的能量正在寻找宣泄口。如果爆炸,整个清理站将被夷为平地,而爆炸产生的能量会进一步刺激贪婪之核,引发更恐怖的增殖。
「当当,你能连接熔炉控制系统吗?」叶云天问道。
「正在尝试……系统被未知程序锁定,是贪婪之核的直接干预!」当当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叶云天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验证理论的关键时刻。他走到熔炉前,感受着那股几乎要撕裂空间的能量欲望,同时在意识中构建起一个「空无」的状态——这是他作为上帝宇宙秩序管理者的基本功,清空杂念,回归秩序本源。
「当当,配合我!」叶云天喊道,「用你的无指令模式,覆盖熔炉的控制界面!」
当当点点头,机械手掌按在熔炉控制面板上,她的数据核心瞬间进入深度待机状态,所有指令接口都呈现出「无需求」的空集状态。
与此同时,叶云天将自己的「空无意念」通过能量罩传导出去,覆盖在熔炉表面。奇迹发生了:原本狂暴的能量波动开始平息,炉体上的裂纹逐渐愈合,刺目的白光慢慢收敛。那些聚集起来的金属怪物也停止了动作,像失去动力的机械般轰然倒塌。
窗外的金属城墙生长速度明显减缓,尖锐的金属藤蔓甚至开始枯萎、剥落。
塔洛斯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第三节:归零仪式与贪婪的坍缩
「我们必须在整个星系范围内进行『归零仪式』。」叶云天对聚集在清理站的塔洛斯人代表说,「只有让贪婪之核吸收足够多的『空无意念』,才能让它停止增殖,甚至自我坍缩。」
一个年长的塔洛斯人,他的机械义体上刻满了代表荣誉的纹路,摇了摇头:「不可能。塔洛斯人已经被欲望支配了数百年,我们的生物大脑每天都在产生海量的需求意念,怎么可能集体进入『空无』状态?」
「并非不可能。」当当调出一个全息模型,「我分析了塔洛斯人的脑波数据,发现你们在深度冥想时,会出现短暂的『意念空白期』。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放大这个空白期,用技术手段引导全星系居民进入集体冥想状态。」
叶云天补充道:「贪婪之核的本质是『欲望的放大器』,但它也有弱点——当它接收到大量『无欲望』的意念时,就像一个不断吸入空气的气球,最终会因为内部压力失衡而爆炸……或者说,坍缩。」
接下来的十天,叶云天和当当带领塔洛斯人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工程。他们以第七清理站为中心,利用废弃的能源管道和金属电缆,构建了一个覆盖全星球的「意念引导网络」;当当重新编程了散布在星系各处的机械守卫,将它们改造成「冥想信号中继器」;叶云天则根据上帝宇宙的秩序理论,设计了一套引导意识放空的「归零心法」。
仪式当天,塔洛斯星系的所有光源都被调至最柔和的频率,无处不在的机械蜂鸣被替换成舒缓的共振声波。叶云天站在清理站的能源熔炉前,当当则连接着意念引导网络的核心枢纽。
「所有单位注意,归零仪式开始。」当当的声音通过全星系广播系统响起。
叶云天闭上眼睛,开始引导「归零心法」。他的意识化作一道纯净的秩序之光,通过网络传遍整个星系。塔洛斯人按照指引,纷纷进入深度冥想状态,他们放下对金属的渴望,对能源的需求,对扩张的欲望,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宁静。
起初,贪婪之核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整个星球开始剧烈震动,金属增殖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但很快,它发现自己吸入的不再是熟悉的欲望能量,而是海量的、冰冷的「空无」。
叶云天能清晰地感觉到星球深处的变化:贪婪之核像一个被强行灌水的气球,内部的欲望能量被不断涌入的空无意念稀释、中和。那些原本狂暴的欲望印记开始崩解,金属不再渴望生长,能源不再渴望释放,整个星系的逆熵增殖势头被强行遏制。
「就是现在!」叶云天猛地睁开眼睛,「当当,加大引导功率!」
当当的全息右眼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意念引导网络的能量输出达到了峰值。全星系的塔洛斯人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意识洪流席卷而来,帮助他们将「空无」的状态推向极致。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轰鸣从星球核心传来,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叹息。叶云天感到脚下的金属地面在剧烈震颤,但这一次不是增殖的躁动,而是一种……收缩?
透过清理站的观察窗,他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正在扩张的金属城墙如同退潮般迅速回缩,那些水晶般的能源矿脉纷纷崩解,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中;甚至连那颗被金属侵蚀的恒星,表面的结晶凸起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重新焕发出健康的黄色光芒。
而在星球核心,贪婪之核正在经历它诞生以来最剧烈的变化。无穷无尽的空无意念涌入其中,与残存的欲望能量发生湮灭反应。最终,这个由欲望构成的逆熵核心,在达到临界点后,发生了自我坍缩。
一道微弱的黑光闪过,随即一切归于平静。
星球的震动停止了,刺耳的警报消失了,连空气中那股金属过热的刺鼻气味也淡去了许多。
叶云天和当当走到清理站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金属城墙退去,露出了下方被掩埋已久的绿色植被;能源矿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河流和蔚蓝的湖泊;天空中,被金属板遮蔽的恒星正洒下温暖的阳光。
那些塔洛斯人纷纷走出藏身之处,看着眼前的一切,许多人(那些还保留着较多生物特征的)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们伸出机械义体,触摸着新生的植被,感受着真实的阳光,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纯粹的笑容。
「成功了……」当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光学镜头扫描着周围的环境,「贪婪之核坍缩后,过剩的金属和能源转化为稳定的生态基岩,逆熵悖论解除,塔洛斯星系正在回归正常的热力学循环。」
叶云天点点头,感受着体内秩序力量的进一步恢复。他知道,第二个世纪难题也被解决了。但他同时也明白,欲望本身并无对错,错的是让欲望失去控制,变成吞噬一切的贪婪。
他看向当当,这个机械少女的数据分身在这次危机中展现出了超越程序的智慧和勇气。「你做得很好,当当。」
当当的全息右眼闪过一串代表「喜悦」的彩色数据流:「这是团队的功劳。叶云天,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叶云天抬头望向星空,七颗龙珠的感应在他意识中依次闪过,最终定格在一颗散发着液态蓝光的珠子上。
「下一个宇宙,」他沉声说道,「是关于水与流动的谜题。」
在他们身后,塔洛斯人开始重建家园。这一次,他们不再追求无尽的资源增殖,而是学会了与自然和谐共处。因为他们明白,真正的富足,不是拥有无限的资源,而是懂得在欲望与满足之间,找到那道名为「平衡」的秩序之光。而那颗曾经带来灾难的贪婪之核,如今已坍缩成星球核心的一块普通岩石,静静诉说着欲望失控的教训,也见证着秩序重生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