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女鬼飘进病房,入了祝老太太的梦。
梦中,祝老太太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扎着两个麻花辫,无忧无虑地荡着秋千。
她咯咯笑着,不停催促:“高一点,再高一点!”
秋千越荡越高,祝老太太的笑声越来越响亮。
又过了一阵,秋千摆动的幅度渐渐变小,耳边传来一个柔弱的女声:“姐姐,该我了。”
“我再玩一会儿。”
“可是你已经坐了很久。”
“好吧。”
祝老太太翻身跃下秋千,等回过头时,却并没有看到妹妹的身影。
“妹妹?”
她环视四周,脸上的笑容被担忧代替:“妹妹,你在哪儿!”
这时,空荡的秋千上突然多出一个人。
她赤脚站在秋千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祝老太太,青灰的眼睛里满是哀怨。
“你为什么不认我?”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祝老太太抬头望去,刚好对上少女空洞的眼神和布满伤痕的脸。
“妹妹?你怎么受伤了?”
少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姐姐,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你......死了?”
“是啊,我死了,我死得好惨,你为什么不帮我收尸?”
“我......”祝老太太脸上写满了茫然,“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妹妹,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少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怨恨,周身的气温随之骤降。
祝老太太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吓得连连后退。
“妹妹......”
少女步步紧逼,不停地追问:“你凭什么忘了我!你怎么能忘了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恨,可就是好恨。
“我没有......”祝老太太想要辩解,可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少女眼神怨毒,缓缓伸出双手掐向祝老太太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出现一抹金光快速缠住少女的手腕,将她拉向了夜空。
望着那消失的身影,祝老太太猛然从病床上坐起:“妹妹!”
她的惊呼声吵醒了守夜的儿子和儿媳。
两人连忙来到床边,陈问萍欣喜地说:“妈,你醒了!”
祝旭东则面带不解,注视着神色慌乱的母亲:“妈,你在叫谁?”
如果他没听错,是在叫......妹妹?
祝老太太用浑浊的眼睛在病房里左右环顾:“这是哪儿,我妹妹呢?”
“妈,您糊涂了,你哪来的妹妹?”
祝旭东内心的疑惑加重,他清楚地记得母亲并没有兄弟姐妹。
冷不丁的,他回想起了孟九笙的话。
“你母亲的妹妹惨死,你母亲被怨气缠身,不日将祸及整个祝家,到时你们会钱财尽失,家破人亡......”
难道,母亲真的有个妹妹?
然而就在这时,祝老太太像是缓过了神。
她低头喃喃自语:“是啊,我没有妹妹,没有妹妹。”
说完,她两眼一闭,又昏睡了过去。
祝旭东和陈问萍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这是闹哪出。
......
云鼎,孟家。
孟九笙正盘腿坐在床上,角落里站着瑟瑟发抖的骆雪。
骆雪就是那个在密室里飘荡的孤魂,祝老太的妹妹。
“解释一下。”
孟九笙微微扬起下巴,面无表情。
骆雪低着头,心虚地搓着手指:“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祝老太太,心里就莫名浮出恨意。
恨不能杀了她......
骆雪不想杀人的,鬼杀了人,背了命债就无法投胎,她知道的。
孟九笙注视着骆雪:“你的死,是不是和祝老太太有关?”
骆雪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她之前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还是在孟九笙身边待了两天,沾染了她的灵气,才想起一点过去。
她想起自己有一个姐姐,也记得和姐姐关系很好。
在听说姐姐生病时,骆雪的心还痛了一下。
可是见到祝老太太已经完全不记得她,她又似有满腔恨意无处发泄......
孟九笙闻言陷入思考。
骆雪的情况倒是特殊,在阳间逗留几十年,魂魄不灭不散,也没有厉鬼化,反而一直保持着当初的纯真。
但通过今晚的事,孟九笙猜测,骆雪不是没有怨,而是怨而不自知。
或者说有人把她的怨气封了起来。
更奇怪的是,孟九笙无法透过骆雪的鬼相查探她的过往。
看来,把骆雪拘在密室的人,道行匪浅。
孟九笙见她可怜,语气不由缓了几分:“算了,你吓过她一次,她肯定会有所警醒,等她找上门吧。”
“好。”
骆雪垂头低语,魂体在灯光下显得缥缈透明。
孟九笙拂手一挥,将其收进符纸当中。
然而刚准备睡下,她又突然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
这次不是骆雪,而是,傅觉夏。
来不及多想,孟九笙随手抓起件外套就冲进夜色中。
傅家别墅在黑暗中亮如白昼,二楼的灯光剧烈晃动,时不时有杂乱的人声传来。
“小夏这是怎么了?”
“爸,您先回房间,别伤到您。”
“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躲起来!”
“爷爷!您岁数大了,万一磕着碰着更麻烦,快把老爷子送回卧室。”
接着就是各种脚步声和哐哐当当的摔打声。
孟九笙跃上二楼时,走廊已是一片狼藉。
古董花瓶散落一地,墙上的名画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傅老爷子被两个佣人架着往后拖,傅怀瑾和宋弦音则躲在一旁,手足无措。
最狼狈的还是傅今年,他衣服染血,正用身体死死压着剧烈震颤的房门。
木门上布满裂纹,里面传来野兽般的低吼......
是傅觉夏!
他怎么突然抓狂了?
孟九笙跨过地上的陶瓷碎片,快步来到门前。
傅家人一见她,眼中顿时燃起希望。
宋弦音最是激动,声音都微微发颤:“阿笙姑娘!”
老爷子气喘吁吁,挣开搀扶的佣人:“松开我,阿笙丫头,你来了。”
“傅爷爷,叔叔阿姨好。”
孟九笙虽然着急,但没忘了礼数。
傅今年回头看见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几分。
孟九笙没有过问缘由,目光径直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把门打开。”
傅今年手指仍扣在门把上,迟疑道:“小夏他......”
“没事。”孟九笙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我看看什么情况。”
傅今年顿了顿,这才缓缓退至一侧:“你小心。”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阴风呼啸而过,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像闪电般扑来。
傅觉夏瞳仁漆黑,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
他像只发狂的幼兽,猛地张开嘴一口咬向孟九笙的颈侧。
傅家人大惊失色,却见孟九笙波澜不惊,左手接住傅觉夏单薄的身躯,右手并指成诀,指尖泛起一缕金光,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傅觉夏带有攻击性的动作戛然而止,但人并没有恢复正常。
他歪着头,嘴角缓缓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涎水从齿间垂落。
“嗬嗬,他是我的了。”
傅觉夏此时的嗓音苍老又沙哑,明显不是一个五岁孩童能发出的声色。
傅家人看到他怪异的表情,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你是谁啊?”宋弦音惴惴不安地问。
小夏他不会是......被附身了吧?
事实正如宋弦音猜测的那样,傅觉夏的确被附身了。
只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孤魂野鬼。
孟九笙把傅觉夏放到床上,沉声命令:“我数到三,自己滚出来。”
“嗬嗬,你少吓唬我,就算你是天师,也不能耐我何。”
附身于傅觉夏体内的鬼很是自信。
因为这孩子少了一魂,加上命格特殊,简直是为邪灵量身打造的躯壳。
他才附身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契合了大半,现在谁也不能将他剥离出来。
否则这孩子也会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