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道宗的妖人如潮水般退去,喧嚣的战场终于归于死寂。
但这寂静,比先前的厮杀更让人心头发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断裂的法器、残破的符箓,还有同门尚未冷却的躯体,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幸存的星月宗弟子,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茫然与悲戚。
“大师姐……”苏辰轻声唤道,怀中的身躯依旧在轻微地发抖。
冷月寒缓缓从他怀中抬起头,泪水已干,留下的两道痕迹在苍白的面颊上分外清晰。她推开苏辰的臂膀,站直了身子,尽管那动作带着几分勉强。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宗门,扫过那些或躺或坐、神情哀恸的同门。
那份属于大师姐的担当,终究是压过了心底撕裂般的剧痛。
“清点伤亡,救治重伤的师兄弟!”她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阵法堂弟子,随我来,检查护山大阵的损伤!”
说完,她便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朝着大阵的核心枢纽走去。那单薄的背影,此刻却扛起了整个宗门的重量。
苏辰没有跟上去。他知道,此刻的冷月寒需要用宗门的事务来填满心绪,不让自己沉溺于悲伤之中。他要做的,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解决最实际的难题。
他的目光落在了护山大阵那几处最为黯淡的节点上。方才那金丹巅峰老者的威压,对本就残破的大阵造成了进一步的损伤。若不及时修复,玄天道宗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诸位师兄,可否信我一次?”苏辰走到了几名负责阵法的长老和弟子面前,声音沉稳。
一名白发长老面带愁容,叹道:“苏辰,你居功至伟,我等自然信你。只是这阵眼基石受损严重,宗门储备的‘星辰砂’在先前的抵御中已消耗殆尽,短时间内,怕是难以修复了。”
“星辰砂我有。”苏辰言简意赅。他手掌一翻,一捧散发着柔和星辉的银色砂砾便出现在掌心,其品质之高,远胜宗门所藏。
那长老看得一怔,旋即大喜:“好!好!有此物,大阵便能稳住根基!”
苏辰并未就此停手,他走到一处崩裂的阵基前,蹲下身子。五行混沌之力自他掌心缓缓流出,化作灰色的气流,小心翼翼地探入阵基的裂缝之中。这混沌之力包容万象,既有土行的厚重稳固,又有水行的绵柔渗透,更有木行的生机修复。在他的引导下,那灰色的气流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将破损的纹路一点点弥合,其效率与精妙,让一旁的阵法长老们看得叹为观止。
一时间,整个星月宗都进入了一种悲伤而有序的忙碌之中。冷月寒统筹全局,调度着每一分人力物力。而苏辰,则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定海神针。他不仅以匪夷所思的手段修复着大阵,还从他的储物法宝中取出了一批又一批品质极高的疗伤丹药,解了宗门的燃眉之急。
没有人去问这些珍稀的材料和丹药从何而来,他们只知道,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师弟,在宗门最危难的时刻,撑起了一片天。
夜色渐深,寒意渐浓。
宗主大殿之内,烛火摇曳。冷月寒独自坐在案前,面前堆着一卷卷名册。那是伤亡弟子的名单,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针,刺在她心上。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几个时辰,不曾动过,也未曾合眼。清丽的容颜上,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伤。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冷月寒没有抬头,只以为是哪位长老。
一杯尚带着温度的茶盏,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她的手边。茶水中,飘着几片不知名的叶子,散发出一种能安抚心神的清香。
她这才抬起头,看到了苏辰。
“喝点吧,能定神。”苏辰的声音很轻,没有多余的言语。
冷月寒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那股奇异的香气也随之沁入心脾,让她紧绷了一整天的精神,稍稍松弛了些许。
苏辰就站在一旁,没有走,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如此。白日里,两人各司其职,为宗门的重建奔忙;到了深夜,苏辰总会算准了时辰,端着一杯温热的灵茶,来到宗主大殿。这仿佛成了一种无声的约定。
这夜,风更冷了。苏辰走进大殿时,看到冷月寒伏在案上,似乎是睡着了。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宗门长袍,烛光下,能看到她清瘦的肩膀在微微起伏,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苏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本想取一件袍子为她披上,又怕惊扰了她难得的安眠。他看得出,她太累了,心力交瘁。
就在他迟疑之际,伏案而眠的冷月寒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脑袋一偏,竟是轻轻靠在了他的腿侧。
苏辰的身体霎时僵住。
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她发丝的柔软,和她呼吸时传来的温热气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心底涌起,混杂着怜惜与一种陌生的悸动。他低头,能看到的,只是她安然沉睡的侧脸。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像一尊守护着珍宝的石像。
殿外的寒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殿内,烛火静静燃烧,将两道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