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皆落在温清漓身上。
此人是朝廷重犯,那他们救还是不救?
锦衣卫指挥使来要人,他们是交还是不交?
这个决定,只有她能做。
温清漓没有片刻犹豫,她目光落在那伤得极重的人身上,道:“我这里没有朝廷重犯,只有一个快要死去的病人。”
谢云归动了动手中的刀,一瞬间他身后的锦衣卫都抽刀指向她。
“你是要窝藏罪犯吗?”
“这位大人的话言重了,罪犯就在这里,我们怎敢窝藏?只是他伤势极重,若放任你们将人带回去,怕是还未关入大牢就死了。”
红玉吓了一跳,紧张地朝祁习玉看了一眼。发现他正盯着温清漓,神色看上去竟有几分诡谲。
与他平日里很是不同。
她轻声唤道:“祁大夫。”
祁习玉转头看他,眉眼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润,仿若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红玉只得压下心头的疑惑,轻声道:“这人到底要不要救?”
祁习玉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你觉得要不要救呢?”
红玉嘴唇动了动,她心中想着此人既是朝廷重犯,定是做过许多穷凶极恶之事,也曾伤了许多人。
这样一个人本就该死,为何还要救?
可不远处,自家小姐的声音掷地有声。
“这里是医馆,无论此人是何身份,做了何事,他既上了门,我们就要救。”
“这是我们开馆行医的规矩,还望大人理解。”
谢云归走近几步,他本就身量修长,此刻垂眸看着温清漓,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又可知此人武功极高,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他伤成这样,若是你们医好了他,导致他再一次逃跑。”
“那你们就是窝藏罪犯,视为同党。”
温清漓偏过头躲开他审视的目光,帷帽也随之轻轻浮动。
谢云归平日里在她面前一向亲和有礼,没想到办案时竟有这么大的气场。
“大人可全程派人看守此处,待此人医好了,你们只管捉去就是了。”
他身后一人提刀上前一步,怒道:“大人,何须与她多说,小的们大可直接将人擒了去。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怎么拦得住。”
温清漓冷哼一声,冲他道:“若真让你们当面将人擒走,我这医馆怕是也开不下去了。”
“我们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你那把刀敢对着我们砍吗?”
说完她又看了眼谢云归,语气缓和几分,“我知道捉拿他是你们的责任,但医治他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大人放心,小女子敢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此人有机会逃脱。”
女子身形瘦弱,只身一人拦在一队拿着刀的锦衣卫前,只为替那逃犯争取一个得到救治的机会。
谢云归凝眸,眉宇之间漫上疑惑之色,他不明白,只为了一个陌生人,便能拿出生命作为担保吗?
他扬起右手吩咐身后的众人,“在医馆四周守着。”
有人神色犹豫道:“大人……说不定是她的拖延之计。”
谢云归道:“我在这里面守着,不会让他逃的。”
他都这么说了,众人只得听命退出去。
见状,温清漓松了一口气,朝身后吩咐道:“苟大夫去快些去煮药,祁大夫继续清理伤口,红玉你就留在这里帮忙。”
苟旬看了眼守在这里,神色威严的锦衣卫指挥使,颤声道:“是。”
东家真不愧是让他敬佩的医者,勇气可嘉。
吩咐完之后,温清漓也来到病人面前查探他的脉搏。
他面色依旧苍白,可方才喂下去的药丸应该已经发挥了作用,此刻脉搏已经恢复些生气。
祁习玉的眸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温清漓身上,东家和她那丫鬟一直以来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但他其实知道二者的身份。
温家三小姐,不日前才被寻回的金枝玉叶。一身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医术,还跑到外城开了个不赚钱的医馆。
他很少会对一个人如此好奇。
谢云归抱着刀站在一旁,询问道:“值得吗?为一个恶人赌上你的命。”
她手下动作不停,用剪刀剪开他身上将伤口遮住的衣袍,“我并非为了他,而是为了我所学的为医之道。”
“为医者,不可见死不救。”
“所以并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心向往之,身亦行之而已。”
谢云归猛地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神色震惊,“你……你可曾见过我?”
救治被打断,温清漓眉头一皱,动了动被他禁锢的手腕,发现他的力道极重,完全挣脱不开。
红玉见情况不对,也赶紧上前,“你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他却恍若未闻,只紧紧盯着她,又问了一次,“你可曾见过我?”
她眸色一动,这人又把她当作五年前他曾遇见的那个女子了吗?
他是凭什么来认人的,每次都精准地选中她。
“我对大人并无印象,许是认错了吧。”
谢云归的手松了些力道,又问:“五年前你可来过京城?”
“五年前啊……”
她佯装思考地顿了顿,“的确来过一次,只在此处待了半日。”
反正她现在也不是温清漓,而是离大夫,就算承认了也没什么。
他眸中渐渐漫上愉悦之色,嘴角上扬,松开攥住她的手,道:“一定是你,只是你把我忘记了。”
“谢指挥使。”
温清漓沉声道:“无论如何,别再干扰我救人,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她也觉得他找的人就是自己,只是现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又过了半个时辰,苟旬将药端了进来。
温清漓故技重施将药给他灌了进去。
一碗药尽,她终于松了口气。
“应该无大碍了,看他待会儿能不能醒过来。”
她起身,朝旁边一直盯着她看的谢云归道:“跟我来一趟。”
谢云归虽不知她要说什么,却还是欣喜地跟上去。
只见温清漓拿出一张纸认真地写了些什么,神色认真。
写好后,她将那纸放在他手上,柔声道:“这是药方,还需再服上七日。”
谢云归拿着药方的手一顿,“他是朝廷重犯,让你医治他已是仁慈。”
话中的意思便是此药方他拿着也无用。
温清漓也能理解,毕竟他们对犯人不能仁慈,不然就是在纵容他人行恶。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