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刚领了膳食回来,就见自家小姐已经在院中。
她轻声唤道:“小姐。”
便把食盒放在温清漓面前的木桌上,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妥帖摆放。
温清漓本在想事情,被她的动静惊扰瞬间回神。
红玉道:“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奴婢唤你都没听到。”
温清漓淡淡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想那魏长庆此次能关多久。”
红玉本来都快把这事忘记了,现下想起还是生气,“等大少爷回来,小姐不妨问问他。”
温书砚踏入梨芳院中,刚好听到这句话。
“漓儿有何事要问我?”
温清漓抬头看向他,发现他手中竟拎着东西,用纸张包裹得严实。
“大哥怎会突然来我院中?”温清漓面纱之下神色惊讶,这府中下人不是都说温书砚极少回府吗?怎么最近日日回府?
温书砚缓缓朝她走近,提起衣摆在她对面木椅上坐下,将提了一路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路过膳庆斋的时候,买了些糕点,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只可惜你幼时吃的那家糕点铺子早已不在,不知道这家店是否合你胃口。”
温书砚一边说着,一边拆开包装纸,里面的糕点渐渐显露出来,温清漓冷眼看着他手下动作,心中平静。
“大哥,十几年过去,我早已不记得这些糕点了。”
温书砚手下动作忽地一顿,红玉在一旁看着,竟然觉得大少爷看着有些可怜,温声劝道:
“小姐,这膳庆斋是京师有名的糕点铺子,你就尝尝吧。”
温书砚拿起一块,递到她面前,“这是桃花酥,幼时你总说这糕点长得好看,也好吃,你最是喜欢。”
温清漓伸手接过,指尖一片柔软。她撩起面纱,一口咬下,口感酥脆,软糯甜腻。
她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将糕点放置一旁,唇边淡笑,“大哥,太甜了,我不喜欢。”
温书砚眼中期待一扫而空,语气黯然,“是吗?”
他固执地拿起另一块糕点,“这是绿豆糕,口感细腻,甜味淡些……”
温清漓打断他,“大哥,时间的流逝你我又怎么抓得住。有些东西消失在十二年前,又何必刻舟求剑?”
她温软含笑,“现在这样不好吗?我已经回到温府,还是说大哥不喜欢现在的清漓?”
温书砚看着对面眉眼浅笑的女子,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幼时那个天真烂漫,总是甜甜地唤他哥哥的漓儿确实不在了。
他将手中的绿豆糕放了回去,眼帘低垂,“若是你当初没有走丢,而是在温府长大……”
温清漓突然轻笑一声,“若我一直留在温府,真的能平安长大吗?”
温书砚眸中沉痛一滞。
红玉神色复杂地看着小姐的背影,她脊背挺直,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大少爷的示好。仿佛将彼此都伤得遍体鳞伤,她便能扳回一城。
红玉突然明白,她先前对小姐的了解是片面的。小姐很难对人卸下心防,对自己那般信任是因为她体内的命蛊。
她不明白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抗拒他人的善意。
红玉心疼小姐,她抬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少爷,觉得他心中痛意定是自己的千万倍。
温清漓从木椅上起身,背对着温书砚,“大哥,漓儿分不清了。分不清身边这些人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
温书砚被心中痛意撕扯得近乎失去理智,是他错了,他没有资格强求漓儿还像幼时那般信任他,依赖她。
他明知温府对漓儿来说遍布危险,却还催眠自己只要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变好。
终于,他沉痛道:“漓儿,是大哥错了。”
他抬眼看向红玉,示意她先退下。
红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无措道:“小姐?”
温清漓摆摆手,“将这膳食收下去热一热吧,都凉了。”
红玉离开后,温清漓又坐回木椅之上。
“大哥将红玉支开可是有话要说?”
温书砚从怀中掏出一个针囊,正是她白日里落在千鹤楼中的。
温清漓面色不变,实际上早在大哥刚踏入院门时,她便猜到了。温书砚的情绪全然写在脸上,当时看她的眼神较之平时完全不同。
她轻笑一声,“原来此物被大哥捡到了。”
温书砚深深地看向她,“今日你离开前,往这针囊看了一眼,我当时便发现了。”
温清漓心道原来如此,不愧是刑部侍郎。
温书砚继续道,“你放心,此物被我偷偷收起,除我以外其他人并未看见。”
温书砚将那针囊打开,里面的银针整齐排列,他轻声道:“漓儿,你身上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我都不知,你何时学会了医术。”
温清漓眸光掠过那针囊,淡淡道:“在外流浪,总要有一技傍身,便是那时学会的。”
温书砚心中又是一痛,嘴角泛起苦笑,“此事本也没什么,你又何须隐瞒?”
温清漓笑了笑,“大哥,医术不仅能让我维持生计,还能让我防范小人,若是小人都知道我有这个本事,又怎么防范得住呢?”
温书砚倒是从未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大哥,我会医术之事,你会告诉父亲母亲吗?”
温书砚抬眼看他,喉间哑涩,“不会,我早说过,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闻言,温清漓心中长舒一口气。若是被父亲母亲知道了,她日后在外开医馆怕是会十分麻烦。
“既然如此,大哥便将针囊还我吧。我用得久了,很是顺手,若是丢了还挺不舍的。多谢大哥帮我捡回来。”
见她伸手,温书砚直接将针囊放在她手上,举止有礼却克制疏离。
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温清漓心中冷笑。她本就不是幼时那个痴儿,现在只见识到她真面目的冰山一角而已便已经受不住了吗?
却见下一秒,温书砚抬眸直直地看向她,眸色坚毅,言辞恳切,“漓儿,我今日拿着这个针囊想了许久。”
“我在想,你为什么总是不肯信我,想你为什么要隐藏本性虚以待人,想你为什么身上隐藏了那么多的秘密。”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太过自以为是。我总自以为能够保护你,却忘记了你的处境,忘记了温府本身对你而言便是危险。”
“我口口声声的保护便是在你遇到危险时一概不知,也难怪你不肯信任我。”
“可是方才的谈话让我想通了,你说得对。时间的流逝我抓不住,刻舟求剑更是愚蠢至极。我应该做的是珍惜现在的每时每刻,了解现在的你。”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三妹妹。”
温清漓手下一顿,指尖嵌入针囊的布袋之中却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