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不是已经找过验尸的人,何必在来找我?”风无疾收回目光,倚在墙边望向崔柳。
“因为除了我们二人和长忧姐以外,只有你知道死者的真实身份。”崔柳淡淡回道。
她走向一旁,翻起桌面上摞起的一沓简卷。
风无疾挑了下眉,道:“柳大人就没有些值得信任的心腹或手下?”
“值得信任的心腹?”
闻言,崔柳目光幽幽,冷笑一声,略带讥讽道:“风堂主如此天真,是怎么坐上弃忧堂堂主之位的。”
“这个世上真正能信任的,只有被利益而绑在一起的人。”
“其他的,算什么东西?”
……
片刻的寂静,本来就狭隘的室内愈加逼仄了起来。
风无疾凝目望着崔柳,似要透过她的瞳眸看穿她的内心。
——崔柳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她曾经告诉她的。
在与风无疾对视上时,崔柳能感觉到自己连心跳都停了一瞬,心头竟涌上一丝心虚。
“而且。”崔柳回过头,深深地呼吸一下,竭力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纸上。“据我所知,自弃忧堂成立以来,风堂主的手下不也就一位,再无他人?”
“柳儿!”
万奇影从门外走进,温和的眉目紧蹙着,向她斥道:“不得无礼。”
他们所有的对话,他在门外都听到了。
他一开始未曾进来,是因为半途绕路去找风长忧托付几句话。但没想到,他重新进来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崔柳用极其尖锐的话语在对风无疾,这顿时令他生出一股无名的火气。
“我们此次邀风堂主而来是商量案件的,勿要失了分寸。”
“……”
再回神之时,万奇影才发现自己发了怎样的火。他一向最是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七年内无论再累再疲惫,都从未失态过。
但最近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生怒,甚至是失礼。
崔柳此刻也冷静了下来,没再开口,沉默地翻起桌面上的纸件。
风无疾看向万奇影。男子一身天蓝色锦袍,手执白扇,知礼重礼,温润如玉。
这个谦逊的男子,曾经是名少年书生。他的名字,也曾是春闱试考公布榜首前三名,更是得了会元。
或许,他本不用入江湖。
风无疾态度坦然,再次向他微微颔首,“万大人。”
“万某在风堂主面前失礼了。”万奇影向她点点头,眸中满是歉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风无疾是真的没把崔柳的话放在心上。
崔柳整理好心情,从一堆简卷中挑出几卷,悉数抛给风无疾,随后介绍道:“这桌子上的,都是本次所有参宴人的背景,我与二哥翻了几个时辰,将这几个不对劲的人皆挑了出来。”
风无疾掂了下手中的三份简卷,翻开一个。
崔柳扫了一眼,道:“第一份是个嫌疑最小的,叫张永,普通的驯兽师,家境尚可,性子却极其懦弱,翼州本地人。”
“那可以把他排除了,他没有动机对赵容动手。”风无疾将这份简卷抛回,展开第二份。
崔柳道:“这个应当是朝廷里的户部尚书丘重三的手下,莨弼。你应当闻过丘重三的名,千锦山庄之主。而莨弼是他的得力手下,是奉天人。”
可惜崔柳不知道丘重三是二皇子的人,若知道,这份简卷估计是不会出现了。
风无疾大致扫了眼简卷上的内容,道:“莨弼不会控鹰术,与鹰伤无关,何故选他?”
“因为赵容的尸体经过检查,鹰伤不是致他死亡的根本,他的体内,还有一味毒。那毒能使人全身乏力,暂时不能动用武功。”
崔柳继续道:“其外,觉得他有嫌疑,是因为丘重三有理由拿走悲衙借刀杀人。”
丘重三的手下。
风无疾神色不变,翻开第三份。
“这第三份的主人…”崔柳看向万奇影,示意他来说。
万奇影细细观察着风无疾的神色,缓缓开口道:“他叫岳英,也是翼州人,家境贫寒,七年前曾进京赶考,却没上榜,便回了翼州,不知何时发了笔横财,却没有仗着自己富贵起来而大手大脚,反倒当起训鹰师,还有着‘乘鹰公子’的名号。”
“而赵容死前的前一夜,无方园的林径中,风堂主您与他曾会面,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岳英出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
“再接着今日晨时,岳英恰巧发现了尸体的断指,而您恰巧又不在屋内,而是去了善安寺。”
“这些,风堂主可否给个解释?”
说完这些话后,万奇影下意识屏住呼吸,不错过风无疾脸上闪过的任何神情。
这些消息,还是崔柳和他从安插在无方园中的眼线口中所知道的。
而此时此刻,他竟然在紧张。
万奇影既想知道她是不是真凶,又不知为何,害怕真的是她。
一秒…两秒……
风无疾并没有意想中脸色大变,露出被发现真相的神情。
在这一刻,万奇影竟不知该庆幸还是哀愁。
“所以,这是又怀疑到我身上了?”只见,风无疾喟叹一声,无奈抬眼道。
“……”万奇影沉默下来,没有开口,毕竟他刚刚确实是在怀疑她。
“那风堂主可以说说,昨夜您和岳英都说了些什么?”崔柳却是依旧毫不客气的道。
“二位无非是想说我指使岳英杀了赵容,对吗?”
风无疾眼底泛着寒意,面上虽带着微笑,但也不再避让:“那柳大人倒是说说,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杀赵容的动机是什么?我这样做对我的好处又是什么?”
她句句在理的反问,问的崔柳哑口无言。
“风堂主一句也不解释,而句句都在反问,你……”
“凭何要我解释?”
女子敛去笑意,眉眼清绝,望着崔柳,打断了她的话。
“走悲衙一点证据不讲便要定我为嫌疑人,既是无理的要求,凭何要我解释?”
撕开懒散地外表,她那双琉璃瞳眸中含着的冷寂,似要穿过重重躯壳,淡淡地侵他人心底。
崔柳噤了声,再张嘴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敢。
此刻,刻在骨子里的惧怕似乎在嘶吼着、狰狞的吞噬着她。
崔柳想尖叫,想跑,想挣脱。可却发现自己一动都动不了。
距离上次产生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
——哦,是七年前,她亲手杀死风长忧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