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这两天精神恍惚得厉害,眼前总浮现白洁站在楼顶边缘的那一幕。那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却死死抓着那份要他承认何大清遗弃的\"证明书\"不松手。
“你们休想!”白洁当时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大清从没抛弃过我们!是你们这些畜生——”
然后她就那么纵身一跃。
杨明打了个寒战,手中的茶杯差点摔在地上。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自从他和吴家人联络保城的李家人对白洁下手的事情败露后,整个单位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杨主任,您脸色不太好。”新来的小科员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文件,\"这是...这是需要您签字的...\"
杨明一把抓过文件,钢笔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三天前,他们一行人刚把白洁逼上楼顶,就被突然出现的公安按倒在地。在公安局的地下室里,那些警察根本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皮带、警棍轮番上阵。同行的李家小喽啰第一个扛不住,哭爹喊娘地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
杨明当时以为自己完了。逼迫妇女跳楼,这罪名足够他在牢里蹲上十年八年。更何况他们针对的是何大清——那个不买他们杨家账的何大清!他蜷缩在拘留室的角落里,后背的伤火辣辣地疼,脑子里全是父亲阴沉的脸和家族可能因此遭受的损失。
可就在他绝望之际,事情出现了诡异的转机。没有任何预兆,他们一行人被莫名其妙地释放了。警察甚至归还了他们的个人物品,没有任何理由就放了他们。
“肯定是家里出手了。”同行的吴家人揉着淤青的嘴角说,“何大清再厉害,也得给杨家几分面子。”
杨明心里却不踏实。走出公安局时,他抬头看见二楼窗口站着一个穿警服的高大身影,那人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眼神让他不寒而栗。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保城市长王泽的嫡系”
“杨主任?杨主任?”小科员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处长找您...”
杨明烦躁地摆摆手,起身时膝盖一阵刺痛。那些该死的警察专往人关节处打,他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处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五十多岁的刘处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小杨啊,组织上决定调你去档案室工作,明天就去报到吧。”
“什么?”杨明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桌角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我是副处级主任,凭什么——”
“这是上面的决定。”刘处长推过来一份调令,“最近...有些风声对你不太有利。去档案室避避风头也好。”
杨明抓起调令,上面鲜红的公章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办公室,耳边嗡嗡作响。这算什么?变相降职?何大清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下班后,几个平时巴结他的同事硬拉着他去喝酒。小饭馆里烟雾缭绕,劣质白酒的辛辣呛得他直咳嗽。
“杨哥,别往心里去,档案室清闲,正好养伤。”满脸通红的张科长给他斟满酒,“再说了,以杨家的势力,过不了几个月就能把你调回来。”
杨明一言不发,仰头灌下一杯又一杯。酒精烧灼着胃部,却浇不灭他心头的不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蹊跷了——他们被突然释放,李建国紧接着就出事...
“听说了吗?”醉醺醺的李股长压低声音,“李副市长家被抄了!红卫兵把他从三楼推下来,现在瘫在医院里,连话都说不利索...”
杨明的手一抖,酒洒了一半。果然!他就知道何大清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先是李建国,接下来会是谁?吴家?还是他杨明?
“要我说,活该!”张科长拍着桌子,“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李建国家里搜出来的金条,听说用麻袋装!”
杨明又灌下一杯酒,眼前开始发花。他模糊地想起白洁跳楼前看他的眼神,那种刻骨的恨意...何大清现在是不是也用同样的眼神盯着他们?
“杨哥,你喝太多了...”有人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没...没事...”杨明大着舌头说,“再来...再来一瓶...”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被人架着走出一条昏暗的小巷。夜风一吹,胃里翻江倒海,他推开身边的人,扶着墙一阵干呕。
“杨哥,前面有个招待所,你先歇会儿...”有人在他耳边说。
杨明迷迷糊糊地被带进一个房间,倒在床上。床单有股霉味,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天花板在旋转,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就是他...确定吗...”
“放心...都安排好了...”
杨明想睁开眼睛,却像被千斤巨石压着。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脸,然后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他努力想抬手,却发现四肢软得像面条...
当一盆冷水泼在他脸上时,杨明才猛然惊醒。他赤着上身坐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被子凌乱地堆在一旁。更可怕的是,被子里还蜷缩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人,正捂着脸呜呜哭泣。
“畜生!”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揪住他的衣领,“敢强奸我媳妇!”
杨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打在鼻梁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惨叫一声滚到地上。紧接着,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身上。
“不是我...我没有...”他护住头部,却被人一脚踹在腰眼上,疼得他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人赃俱获还敢狡辩?”横肉男人从床上抓起一条女式内裤摔在他脸上,“看看这是什么!我媳妇都指认你了!”
杨明惊恐地看向床上的女人,那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哭喊道:“就是他!他...他把我拖进来...我反抗...他就打我...”
“等等!我不认识她!”杨明挣扎着爬起来,却被一脚踹在膝盖上。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剧痛瞬间从腿部蔓延到全身,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腿给他打断!看他还怎么祸害妇女!”有人喊道。
接下来的几分钟对杨明来说如同地狱。他的另一条腿也被硬生生踹断,后背不知挨了多少下,肋骨可能也断了几根。最后,他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到派出所,扔在了值班室的地上。
“强奸犯抓到了!”横肉男人义愤填膺地对警察说,“证据确凿!”
接下来的几天,杨明在疼痛和屈辱中度过。尽管杨家动用了所有关系,但证据链出奇地完整——有目击证人看见他拽着“受害者”进招待所,有招待所登记记录,有受害者的伤痕鉴定,甚至还有精斑检测报告!
“这不可能...”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杨明嘶哑地说,他的双腿打着石膏,医生说可能会终身残疾,“我根本没碰那个女人...”
“别说了。”父亲阴沉着脸站在床边,“已经定了调子,对方背后有人。你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杨明闭上眼,白洁跳楼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报应,这都是报应...
三天后,当杨家终于把他“救”出来时,整个四九城已经贴满了大字报。鲜红的标题触目惊心:《权贵子弟杨明强奸妇女逍遥法外,无产阶级的正义何在?》。大字报详细记录了他的“罪行”,末尾那句“杨家的能力到底有多大?”更是直指杨家包庇犯罪。
杨老爷子气得摔了最心爱的紫砂壶,杨家的政敌们则趁机在各种会议上发难。一夜之间,杨家从高高在上的权贵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杨明被秘密送到郊外一处偏僻的院落养伤。每天,他都能听见院墙外红卫兵高喊口号的声音。有时是批斗某个“走资派”,有时是焚烧“四旧”...他缩在床角,生怕哪天那些人会冲进来,把他也拖出去批斗。
这天夜里,杨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惊恐地看着房门被推开,父亲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爸...”杨明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处,疼得直冒冷汗。
“别动了。”父亲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刚刚从你爷爷那里回来。”
杨明的心沉了下去。杨老是家族真正的掌舵人,已经多年不过问具体事务。现在父亲深夜去见爷爷,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爷爷...怎么说?”
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杨明以为他不会回答。最后,他抬起头,眼中是杨明从未见过的疲惫和...恐惧?
“你爷爷说...”父亲的声音沙哑,“你爷爷说这次我们做错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杨明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他们,等待着给予更致命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