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约事宜我已经跟吕老板谈好,你只需要让他签个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搞砸。还加伦多名校毕业,就你这能力,找个小学生都比你强,……”第二天早会上,部门经理变回凶恶,对着顾小满不停喷粪。
顾小满一肚子火,强按着不爆炸,见部门经理没完没了,没好气回了一句,“那姓吕的东拉西扯不肯签,我能有什么办法?”
“就算吕老板不肯签字,你也不能打他吧?知不知道你给公司惹了多大的麻烦?”
昨天下午,姓吕的将顾小满抱进怀里,正要上下其手。顾小满意识并未完全模糊,手上还有些力气,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重重拍他头上。
“臭婊子,敢打我?”姓吕的吃痛,大怒,重重扇了顾小满一耳光,然后朝顾小满扑去。
这一耳光让顾小满清醒了许多,铆足劲,又是一烟灰缸。
啪~,姓吕的眼冒金星,额角开花,血流不止。
啪~,又一烟灰缸。
啪~,又一烟灰缸。
姓吕的抱头鼠窜,去医院缝了五针,怒不可遏,叫嚷着要起诉顾小满,起诉他们公司。
顾小满自己从饮水机里接了几大杯水,咕隆咕隆喝了,冲散药性,然后第一时间跑去医院验血,竟然没有异常,没有姓吕的给她下药的证据,但她动手打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部门经理听说后,连忙跑去医院,低三下四说了无数好话,吕老板的气稍消,答应可以续约,但前提条件是顾小满必须给他道歉。
不用问,部门经理也清楚事情的缘由,但她只看重结果——不仅没完成任务,还惹出一大堆麻烦。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她的气很大,光狗血淋头的骂不能完全解,很想重重掐顾小满几下。
“那姓吕的对我动手动脚,我正当防卫。”顾小满的火气快要按压不住。
“现在,立刻,马上,打电话跟吕老板道歉。”部门经理命令道。
“不可能,要道歉,也该是他给我道歉。”顾小满决定硬刚到底。
部门经理吃了一惊,没想到一向性格温顺、逆来顺受的顾小满,竟然如此有脾气。她不知道,这才是顾小满的本相,以前一直在克制。
做为金牌管理,软硬兼施的技术炉火纯青,见来硬的不行,改成软的,语气变柔和,道,“小满,道个歉,对你有什么损失呢?别一根筋,道完歉,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损失了尊严。”顾小满抬头望着部门经理,回答得很干脆,神态的暗语是——此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绝不让步。
部门四十几号人全在会议室里,都望着部门经理和顾小满,一动不动,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仿佛被使了定身法,一时间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部门经理之所以对下面的人这么凶,就是想要在他们身上找回自己被上面的人践踏以及昔日丢失的尊严,但她心里很清楚,下面的人表面上尊敬她,背地里都在咒骂她。听到“尊严”二字,一下子火冒三丈,朝顾小满大声吼道,“想要挣钱,就别跟我谈什么狗屁尊严,是不是一点气都受不了?”
积压的怨气和险些被猪拱的怒火再也按压不住,顾小满拍桌而起,大声给部门经理吼回去,“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
部门经理怒不可遏,加大音量吼道,“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你现在在我眼里狗屁不是。”顾小满加大音量吼回去。
部门经理差点儿气爆炸,恐吓道,“是不是不想干了?”
这是她的终极大招,部门无人不惧,以为必定将顾小满震慑住,没想到被完全免疫。
“不干了,不干了,不干了。”顾小满边吼,摘下工牌,摔桌子上,然后转身摔门而去。
部门经理愣在原地,很是有一些凌乱,顾小满走了,谁来给吕老板道歉?吕老板没得到道歉,不肯续约,该如何是好?
其他人继续不敢发出声音。
姓吕的死活要顾小满道歉,部门经理没有办法,联系方式已被顾小满拉黑,只好找到顾小满的住处,低声下气求她,但顾小满没有心软。
之后又找了两个工作,都不称心,一方面是累,一方面是放不下尊严和个性。另外,一个人在龙京漂泊,巨大的工作压力,拥挤的地铁,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连一个可以发牢骚的朋友都没有,怎一个苦字了得?
梦想成蝶,现实如蚁,满怀信心、斗志昂扬而来,身心俱疲、伤痕累累离开。
最终只能接受父亲的安排,进了县政府。她有退路,并且退路还是考公大军的梦想彼岸,但不是人人都有退路,十个里至少九个没有,再苦再累,他们都只能扛着,所以用人单位才敢肆无忌惮压榨。善于歌颂的人把为了生存咬牙坚持和为了梦想砥砺奋进混为一谈,不知道是真的分不清楚,还是别有用心。
顾小满被分配到扶贫办,这很合她意,她决定大干一场,带领县里的穷人脱贫致富,但上头迟迟不喊开始,只能一直坐在办公室里。
在办公室里坐了三个月,干的活加在一起不及在大厂里三天干的多,但同事们都喊累,从早上九点一直要坐到下午五点,屁股疼。感情不是扶老百姓的贫,而是扶他们的贫,让他们有一份工作。
他们部门还不是最清闲的,因为只是养老,有的部门是养生。
终于,来活了。一场大雨,冲毁庄稼无数,天不亮他们就被叫到单位,然后分派到各乡镇去做统计,拍照,晚上回来,开会研究到十一点,最终决定让农民们自救。
“我日。”听到最终决定,顾小满脱口而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在大厂,每天高强度工作十几个小时,身体疲倦得快要散架,在这里,每天无所事事八小时,四肢闲置得快要生锈,两边都需要的勾心斗角和阿谀奉承她又不会。像机器也好,像藏品也罢,她都感觉是在虚度年华,她想去做喜欢且有意义的事情,因此哪边她都不适应,如同飞鸟被囚禁在笼子里。
回家四个月,被迫相了五次亲,大姑给她介绍了一个,二姑给她介绍了一个,大姨给她介绍了一个,二姨给她介绍了一个,母亲的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个,并且看他们的架势,如果一直相不上,他们就会一直介绍。
“谁谁谁条件那么好,你干嘛不理人家?”“你有个好归属,我们才放心。”“女人年纪越大越难嫁。”“不结婚,你想以后无依无靠,孤独终老?”诸如此类的话,顾小满耳朵都快听起茧了,不胜其烦。
结婚是爱情到了,而不是年龄到了,不结婚也不是异类,但世俗之人,总把自己的偏见当真理,总把自己的经历和见闻当教条,如同瘴气,身在其中,如同掉进茅坑,令人无比难受。
很长一段时间,顾小满都迷茫无比,不知道是该老老实实呆在笼子里,找个勉强能接受的人嫁了,相夫教子,像大多数人那样,还是该挣脱束缚,冒着被巨浪吞噬,被狂风卷走的风险,到天际去翱翔。
当接到“萤火”组织的邀请,顾小满没有任何犹豫,背着父母,辞掉工作,收拾行装,漂洋过海。
“萤火”是一个新闻团体,致力于揭露黑暗和挖掘真相,顾小满上大学的时候,最爱看他们发表的文章。毕业后,给他们投去简历,但一直没有回音。
坐在飞往克米亚的客机上,顾小满的心情无比激动,像一只离笼的囚鸟,像一名出征的战士,虽然前路充满未知,但她已经勇敢的迈出第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