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钥匙在掌心刻出个月牙形的血印子,我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14”和“-1”,突然想起小张说的“别信王建国的儿子”——操他妈的,原来老子从根儿上就带着脏血,亲爹是当年锁门的帮凶,亲大伯是被灭口的保安,亲妈那边的阿姨还被烧成了厉鬼,这他娘的算什么人生?
电梯在十四楼“叮”地停住,门开时卷出股焦糊味,比之前更浓,像是把二十七年的灰烬全熬成了汤。小张这次没穿红裙子,也没穿保安制服,就光着脚站在走廊里,身上是件烧得破破烂烂的白衬衫,左胸位置还留着片焦黑的掌印——那是她当年在火里拍门时留下的,指纹都烙进了墙里。
“建军,”她喊我名字时,烧伤的右脸裂出条细缝,渗着血珠的嘴唇动了动,“把王建军的工牌给我,他该跟孩子认亲了。”我摸着兜里硬邦邦的塑料牌,工牌上的照片不知何时变成了彩色,王建军穿着制服笑,跟我在镜子里咧嘴时一模一样。身后电梯突然“咣当”响了声,显示屏跳到负一层,我听见王建国(王哥)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建军!别听她的,当年是赵建国逼我……”
话没说完就断了,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像有人拿钢丝勒住了脖子。小张冷笑一声:“他早该死了,1998年5月他把你妈肚子搞大,又把她卖到外地,你以为你姓李是随了谁?你亲妈姓陈,当年在大厦做保洁,被王建国灌了酒……”她越说,我太阳穴跳得越厉害,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一个穿蓝工作服的女人在后楼梯哭,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上别着枚梅花五角硬币。
“别说了!”我吼了一声,把工牌甩进她怀里,“保险柜密码到底是不是0917?”小张接住工牌,贴在胸口,焦黑的掌印突然变红,像朵开败的玫瑰:“密码是王建军的生日,1968年11月5日,1105。当年我记错了,他总说自己跟我同一天生日,其实他骗我……”她声音越来越轻,低头看着工牌上的日期,1968年11月5日,确实不是0917。
我艹,合着之前都是陷阱!赵建国的笔记本、王哥的话,全是用来混淆的,真正的密码是王建军的生日。攥着钥匙往财务室跑,走廊里的红花瓣突然活了过来,像群红蝴蝶往我脸上扑,每片花瓣上都印着“1105”。推开门时,保险柜不知何时关上了,门上的密码锁泛着蓝光,像只等着吞人的眼睛。
身后传来小张的脚步声,“嗒嗒嗒”,这次不是高跟鞋,是光着脚踩在碎玻璃上的声音:“1998年4月28日,他说要带我去吃狗不理,其实是骗我来加班。我在账本里发现赵建国转走了187万,刚想报警,他们就锁了门……”我没回头,盯着密码锁输入1105,刚按完确认键,保险柜“咔嗒”开了条缝,里面透出冷光,混着股浓重的铁锈味。
“李建军!”王建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天花板上卡着具尸体,正是王哥,他的眼睛被挖了,嘴角塞着梅花五角硬币,双手在胸前比出“停”的手势。保险柜里,婴儿骸骨旁边躺着个铁皮盒,盒盖上刻着“王磊”——小张没出生的孩子的名字。
我刚要伸手拿铁皮盒,小张突然尖叫起来:“小心!他们在铁皮盒里下了咒!”话音未落,整栋楼突然晃了晃,电梯显示屏开始疯狂跳动,从负一层到十九楼,每个数字都在滴血。走廊里传来娃娃的哭声,这次带着笑,像在数秒:“5、4、3……”
铁皮盒自己打开了,里面不是b超单,而是叠银行存单,每张上面都写着“王建国 1998年5月”,金额加起来正好187万。存单下面压着张纸,是王建军的绝笔,字迹被血泡得模糊:“建国弟,我对不起秀英和孩子,钱你拿走,别再害人性命……”
“2、1、0!”娃娃的声音戛然而止,整栋楼的灯全灭了,只剩保险柜里的冷光。小张的身影在黑暗中浮现,她烧伤的右脸已经全烂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手里举着工牌,工牌上的王建军照片正在融化,变成我的脸:“建军,把存单烧了,我们就能出去!”
突然听见电梯“叮”地响了,有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我看见十九楼方向有个人影,穿西装,戴白手套,正是赵建国的鬼魂,他手里拎着个汽油桶,边走边往地上倒液体:“李建军,你跟你爹一样贪心,当年他收了我十万,你现在拿了187万,都得死!”
汽油味混着焦糊味涌进来,小张突然扑过来,把我往保险柜里推:“躲进去!1998年我就是躲在这里被烧死的,这次换你救我们!”我踉跄着摔进保险柜,铁皮盒里的存单刮过手背,火辣辣地疼。保险柜门“咣当”关上的瞬间,我看见小张转身面对赵建国,红裙子在火光中飘起来,像团烧不尽的火。
“轰——”爆炸声震得保险柜嗡嗡响,我听见娃娃在喊“妈妈”,还有王建军的声音在喊“秀英”。黑暗中,铁皮盒突然亮了,b超单上的胚胎轮廓变成了个小男孩,冲我笑,手里攥着梅花五角硬币。存单上的字迹开始消失,变成灰黑色的粉末,飘在保险柜里,像场下了二十七年的雪。
也不知过了多久,保险柜门自己开了,外面的火灭了,走廊里全是水,从十九楼水箱漏下来的水,混着骨灰和花瓣。小张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透明的婴儿,婴儿渐渐变得实在,发出第一声啼哭。王建军的鬼魂站在她旁边,伸手摸孩子的脸,他的手穿过小张的头发,却没带起一丝波动——原来鬼魂终究是鬼魂,连碰自己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李建军,”小张抬头看我,脸上的烧伤全好了,变回1998年的模样,“你带着存单的灰去负一层,倒进电梯井,二十七年的债,该清了。”她指了指我手里的铁皮盒,里面只剩一堆灰,还有那枚梅花五角硬币,币面上的年份变成了2025。
负一层的电梯井黑洞洞的,往下看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下面埋着无数冤魂的眼睛。我刚把灰倒进去,就听见电梯井里传来无数声“谢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这些年死在楼里的人。最底下传来王建国的哭声,他喊着“哥,我错了”,接着是赵建国的咒骂,被水淹没的声音。
回到十四楼,小张和王建军的鬼魂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孩子却变得实实在在,在地上爬着追花瓣。小张把工牌递给我,上面的照片变成了空白:“以后这栋楼不会再有4月29日了,所有的冤魂都去投胎了,包括你亲妈,她当年没被卖掉,难产死在负一层,尸体埋在电梯井下面……”
我接过工牌,突然想起闺女说的红裙子阿姨,原来她不是找我要钱,是想让我认亲。怀里的硬币突然发烫,我听见小张在耳边说:“记住,以后每年4月29日,来十四楼放束玫瑰,别让花瓣掉在地上——当年我死的时候,手里攥着的就是玫瑰,赵建国说那是给我的道歉礼物,其实是催命符。”
天亮了,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十四楼的走廊不再破败,墙纸崭新,地板发亮,就像二十七年从未发生过火灾。电梯显示屏上的十四楼数字消失了,变成了正常的十五楼。我摸着兜里的硬币,币面上的血渍不见了,只剩清晰的国徽图案。
经理在值班室等着我,脸色苍白,看见我手里的铁皮盒,扑通跪下了:“李哥,我是赵建国的孙子,求你别把事儿说出去,我每年给你烧纸钱……”我踢了他一脚:“滚你妈的,纸钱留着给你爷爷吧,从今天起,这栋楼的监控必须24小时开着,后楼梯装灯,十四楼改成储物间,谁也不许再提1998年的事儿。”
离开大厦时,我在门口遇见了那俩码字员,她们脸色红润,看见我笑了笑:“保安大哥,昨晚我们做了个梦,梦见个穿红裙子的姐姐抱着孩子,说以后再也不会卡纸了。”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清楚,小张她们,应该去了该去的地方。
回到家,闺女跑过来抱我,手里举着张画,上面画着个穿红裙子的阿姨,旁边有个小娃娃,还有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是我们仨。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阿姨说以后她当我干妈,让我别害怕。”我摸着她的头,眼泪差点掉下来,二十七年的恩怨,终于在我这儿画上了句号。
夜里再去值班,电梯再也没在十四楼停过,后楼梯的灯亮堂堂的,再也没听见脚步声和哭声。我偶尔会去十九楼水箱看看,那里已经修好了,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空,再也没有白骨和钞票。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2025年4月29日的夜里——保险柜里的b超单,负一层的监控录像,还有那枚刻着“1998-2025”的梅花五角硬币,它们像枚钉子,把那段往事钉在大厦的地基里,提醒着每个路过的人,有些债,早晚会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