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元年深秋,湘军大营里飘着腐草与血腥混杂的气息。
周宽世站在雨花台高地上,望着山下连绵的灰白色营帐,握紧了腰间那柄镶着玛瑙的西洋佩剑。
一个月前他从欧洲带回的十二箱金鸡纳霜,此刻正在军医帐中熬煮成褐色的药汤。
\"大人,九帅帐中又倒下了三个亲兵!\"副将急匆匆跑来,甲胄上沾着暗红的血渍。
周宽世嗅到风中飘来的腥甜,那是湘江子弟特有的体味混着腐肉气息。
他解下颈间银十字架扔进药锅:\"把这圣物融了,就说这是西洋教士的秘法。\"
暮色降临时,三百口铁锅同时在紫金山脚支起。
周宽世记得在圣玛利亚教堂看到的场景——那些垂死的疟疾病人饮下药汁后,眼白里的血丝就像退潮般消散。
此刻他盯着最先饮药的士卒,直到那人蜡黄的脸上泛起血色,方才对着南京城头冷笑:\"长毛贼的瘟神,终究敌不过西方的圣药。\"
腊月廿三,京师八百里加急的圣旨抵达时,周宽世正在擦拭那尊威尼斯琉璃圣母像。
黄绫诏书上\"赐珍珠三百斗\"的字样映着雪光,让他想起洞庭湖冬日结冰的珍珠蚌。
当钦差念到\"准建宅邸以彰殊荣\",他忽然听见湘江支流涟水河的呜咽,那是十年前在杨家滩当抓泥鳅郎时,双脚在田垄中溅起的泥浆。
次年惊蛰,三百艘乌篷船载着太湖石逆流而上。
最前头的官船甲板上,周宽世抚摸着葡萄牙商人进贡的镀金地球仪,指尖停在亚得里亚海那个针尖大的蓝点上。
彭胜安总管呈上宅院图纸时,他抽出羽毛笔在徽派马头墙旁添了座哥特式塔楼:\"要装那个威尼斯运来的彩色玻璃窗,就是画着圣乔治屠龙的那面。\"
金盆村的匠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营造方式。
九丈高的青砖牌坊上,\"三百斗堂\"四个鎏金大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堂屋三百斗的名字由周宽世亲自拟定,取诏书中赐珍珠三百斗其中的三个字,寓意家中金银满屋、财富相当富足之意。
汉白玉阶前蹲着两尊巴洛克风格的石头狮子,眼珠是用浏阳焰火剩下的硫磺晶石镶嵌而成。
正厅的冬瓜梁上雕着二十四孝图,梁柱间却悬着水晶吊灯,那些棱镜般的切面将阳光折射成七彩光斑,落在跪地接旨的周宽世蟒袍补服上。
四位佳丽入宅那日,恰逢意大利工匠在安装自鸣钟。
辰时三刻,上海杜雨晴的轿辇刚过垂花门,钟楼里突然迸发出《马赛曲》的旋律。
走在最后的英格兰美女露西布朗掀开轿帘,琥珀色瞳孔里映着歇山顶上镀金的十字架。
正房刘静姝捧着鎏金暖手炉冷笑:\"到底是番邦女子,连时辰都算不准。\"
中秋夜宴时,三百盏琉璃宫灯将水榭照得通明。
周宽世坐在紫檀太师椅上,看正房刘静姝用金算盘核对南洋珍珠的账目,。
那些浑圆的珠子正在景德镇瓷盘里流淌,像凝固的月光。
露西弹奏的威尼斯小夜曲飘过曲廊,钢琴,那是他特地从露西的老家英吉利伦敦海运而来。
三太太杜雨晴爱看书,整天泡书屋,也常帮周宽世翻译些科学技术方面的书籍。
后花园假山深处,周宽室用进口的欧洲白水泥修建了多间巨大的密室,这些密室能贮存财物,也是具备防御功能的巨型军事堡垒。
如果三百斗这座宅子突然遭袭,这些密室能成为家人最后的防护所,密室门一关,一般的枪炮不能伤密室分毫。
刘静姝正指挥仆人将御赐的黄金熔铸成送子观音像模样,坩埚里金水沸腾的声音,竟与秦淮河上的笙歌有几分相似。
子夜时分,周宽世独坐露西欧式别墅的露台。
意大利红酒在夜光杯中泛着玛瑙色,远处涟水河上似乎能传来当年纤夫号子的残响。
周宽世忽然想起圣玛利亚教堂那位老神父的话:\"珍珠要裹在血肉里才养得出光华。\"
周宽世的手指抚过露西赠送的镶珍珠燧发枪,这是周宽世在访欧回国后,利用露西布朗家族的欧洲炼钢技术,在湖北武汉的汉阳镇,组建的汉阳钢铁厂,刚生产出来的最先进的枪械产品。
苗女青禾,在三百斗宅院深处,正托着腮坐在房屋的一张中式圆桌前,似乎在沉思着些什么。
比起数年前三河镇的竹林,青禾她有点开始珠圆玉润,她这些年,在杨家滩抚养同周宽世的一对娇儿,他们正围着她在嬉戏……。
其实这些年的杨家滩奉旨修建的花屋越来越多,最开始修的,当然是奉咸丰帝旨意修建的古松堂,又叫馀庆堂,那是咸丰帝为表彰为国捐躯的湘军将领刘腾鸿、刘腾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