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停了下话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东宫这边,你也一样盯着。洒扫的、采买的、传话的,那些不起眼的内侍宫女,尤其要过一遍筛子。”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手脚不干净,嘴巴不严实的,或者瞧着不对劲儿的,先拿下,别惊动旁人,直接带过来。”
“殿下放心,末将已经安排下去了。”常胜应道,语气沉稳,“前两天就逮着一个采买的小太监,行踪有点鬼祟,跟外头铺子的人眉来眼去好几回。人已经扣下了,正在审。”
“哦?”李乾眉梢动了动,“问出什么了?”
“嘴硬得很,翻来覆去就说是一时贪财,收了外面铺子的钱,帮着打听宫里要买些什么。但属下瞧着,没那么简单。”
“不着急。”李乾笑了,“既然逮着了,就先关着。好吃好喝供着,别死了,也别让外头的人知道。留着他,往后指不定有大用。”
他望向窗外,庭院深深。
李泰搞的这些小动作,充其量就是在水面上丢几颗小石子,涟漪是有几圈,可这水深着呢,动不了根本。
现在还不是跟李泰撕破脸的时候,火候未到。
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争取一击毙命。
李乾话锋一转,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常胜,你说,要是放了饵,鱼不去咬,偏盯着鱼线不放,那算不算傻?”
常胜怔了片刻,随即明白过来,殿下这是拐着弯骂魏王呢。
他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回:“回殿下,那是真傻。”
李乾嘴角也扬了起来,胸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李泰啊李泰,你的本事,就这点儿了吗?
行,那就陪你慢慢玩。
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自家院子也扫扫干净,看看苏家和这东宫,到底有多少窟窿眼儿漏风。
接下来的日子,长安城的水面下,暗流更急了。
苏家的买卖,麻烦就没断过。
今天送货的车走到半路,车轴“咔嚓”一声断了,耽误了大半天。
明天到了关卡,被个小吏揪着由头,税钱硬是多刮了几层。
后天,拉货的健壮骡子,莫名其妙就蔫了,倒地不起。
市面上的闲话也没停,虽然太子妃那边透了风声,加上东西确实好用,大面上没受影响,可架不住恶心人啊。
苏亶那边,得了李乾的话,应对得密不透风。
该使钱的地方绝不手软,该走的门路一个不落。
遇上找茬的,笑脸相迎,就是不硬碰。
本钱是上去了,赚头也薄了些,可苏家的摊子,愣是没散。
想看苏家笑话的,慢慢也瞧明白了,这苏家,属泥鳅的,滑不溜手,还挺能扛。
与此同时,苏家庄园和东宫内部,也悄没声地换了一批人。
几个被收买的下人、工匠,还没来得及把什么要紧消息递出去,就被常胜的人摸清楚了底细,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了。
魏王府。
李泰听着手下人的回话,胸口堵得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费尽心思布下的局,怎么就跟打在空处一样,半点响动都没有?
苏家那边,不过是破了点财,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东宫里头,更是连个泡都没冒,倒把自己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人又折了几个!
“废物!全他娘的是废物!”
李泰再也按捺不住,挥手就把桌上的青瓷笔洗狠狠扫到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感觉自己一拳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憋屈得胸口发烫。
那个李乾…怎么就跟泥鳅似的,抓不住,摸不着!
心里那叫一个堵!
“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泰双手撑着桌沿,肩头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原本觉得探囊取物的位置,怎么好像越来越远了?
那个病秧子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缠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温吞下去了!
这些小打小闹,根本不顶用!
得来点狠的!
要么抓他个现行,要么…就给他捅个天大的篓子出来!
魏王府里鸡飞狗跳,东宫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自从李乾那天松了口,苏玉儿整个人松弛下来,行事也透着一股从容。
她不再是那个处处看太子脸色的太子妃,而是真正开始打理这东宫内廷的一亩三分地。
称心死了,东宫也确实清净了不少。
苏玉儿就借着这个空档,把宫里的规矩慢条斯理地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不像李乾那般雷厉风行,却自有章法。
对那些安分守己的老人,给足体面,不吝赏赐;对那些心思活络的,也不当面撕破脸,或是旁敲侧击几句,或是调去个不打眼的闲差。
几番腾挪下来,东宫后苑让她理得井井有条,规矩立起来了,也没失了人情味儿。
李乾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心里是熨帖的。
后院安稳,他才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外头的豺狼。
苏玉儿这份持家的本事,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这天下午,李乾在书房看完常胜送来的密报,揉着发胀的额角,头有些沉。
苏玉儿端了碗参汤,脚步放得很轻,悄没声地进来。
“殿下,忙了半天了,喝口汤润润喉。”
声音不高不低,平和舒缓,听着让人心静,没了从前那股小心翼翼的紧绷。
李乾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她穿了身素净的宫装,简简单单,却衬得人越发清丽。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在她身上落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嗯,放这儿吧。”
李乾接过来,温热的汤气带着人参的清香拂面,他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浑身的疲乏似乎都驱散了不少。
“刚才听灵儿说,魏王府又在外头编排咱们家的‘玉容皂’?”李乾放下汤碗,像是随口一提。
苏玉儿唇边漾开一点笑意,脸上瞧不出半分忧虑:“殿下只管放心。这点小伎俩,翻不起浪。”
她稍稍停顿,才解释道:“前儿个几位王妃、公主入宫说话,妾身就顺口提了句,说这玉容皂和百花露,怕是当年母后在时也未必用得上这般精细的,咱们如今能用上,全托殿下的福。又请她们仔细瞧瞧妾身的脸面。”
“那些夫人们哪个不是聪明人?话不用说透,心里就有数了。谁还信外头那些鬼话?只当是有人眼红,故意使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