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日子一天天过去,氛围很是诡异。
三司会审那张网,铺得很大,可是到了要收网的时候,总有只看不见的手拨弄着线头。
东宫里,太子李乾倒显得越来越稳。该做的铺垫早做完了,该引的道也引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把火。
这天,甘露殿里静得吓人。李世民坐在龙椅上,脸板着。底下文武大臣两边站着,鸦雀无声。连平日里没个正形的程咬金都收了笑,眼珠子在太子和魏王之间转来转去。
“九龙坡那案子,三司连着审了好几天,有点眉目了。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要把这事儿给个了断。”李世民声音不大,可压得人喘不过气。
魏王李泰听了,眼皮跳了一下,快得几乎没人看到。他很快恢复正常,可袖子里的手已经攥紧了。
“父皇圣明。”李泰赶在别人前头站出来,弯腰行礼,“儿臣信三司一定能查清真相,还无辜的人一个清白。”
李乾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父皇,儿臣觉着,九龙坡这案子太复杂,牵扯的人太多。为了让真相彻底摆出来,儿臣请父皇答应,传几个跟案子关系特别大的人,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质。”
“哦?”李世民扬了扬眉毛,目光落在李乾身上,“太子说的是什么人?”
“九龙坡侥幸活下来的贼人。”李乾说得轻描淡写。
这话一出口,殿里瞬间死寂一片。魏王李泰脸刷地白了,他身后站着的几个官员也变了脸色,眼里带着惊慌。他们压根没想到,太子手里居然还捏着活口!
李世民深深看了李乾一眼,沉声说:“准了。常胜,去把人犯带来。”
“喏!”
常胜应声出去。没多久,殿门又开了。几个东宫卫士押着三个干瘦的囚犯走了进来。这三人身上都戴着沉重的枷锁,脚步虚浮,脸是那种长时间不见太阳的惨白,眼神里混着麻木和透到骨子里的害怕。他们穿着囚衣,看不出本来是谁,可那股子悍勇劲儿,就算现在这么狼狈,也藏不住。
三人被押到殿中间,缩着身子跪下,头都不敢抬。
李泰的心直往下沉。他认得其中一个,那是赵磐手下的一个小头目!怎么可能……怎么会落到太子手里?!
李乾朝常胜那边看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常胜上前一步,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那几个囚犯,声音冰冷:“把头抬起来!”
其中一个囚犯身体一颤,慢慢抬起头,眼神飘忽不定。
“你叫什么?哪儿来的?”常胜问。
那囚犯嘴唇动了动,可没发出声音。
常胜冷笑了一声,从旁边侍卫端着的托盘里拿起几样东西。那是几枚做工精巧的弩机部件,正是九龙坡缴获来的。
“这些东西,你们认不认得?”
那囚犯一看那些弩机部件,瞳孔猛地缩紧,抖得更厉害了。
“看来是认得了。”常胜语气没变,“我再问你,九龙坡苏家商队遇袭,是不是你们干的?”
那囚犯还是不说话,只是拼命摇头。
“嘴挺硬?”常胜的耐心像是没了,“也行,我听说,静心剑道馆的学员,个个都是硬骨头。只是不知道,你们的家里人,是不是也跟你们一样硬气?”
“静心剑道馆”这五个字一出来,那囚犯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绝望。
而魏王李泰,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角隐隐有冷汗渗出。
李乾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父皇在此,诸位大人皆在。坦白尚有活路,负隅顽抗,只会株连家人。孰轻孰重,尔等好生掂量。”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个囚犯身上。
沉默良久,其中一名囚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声音嘶哑地哭喊起来:“我说……我全都说!”
他抬起头,涕泪横流:“小人……小人名叫张三,是……是城南静心剑道馆的……的学员!”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李泰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幸得身旁官员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那名叫张三的囚犯,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九龙坡劫杀苏家商队,确是……确是我们所为!是……是剑道馆的赵磐赵教习亲自下的令!他说……他说苏家挡了贵人的财路,要我们……要我们将苏家的人杀光,货物尽数焚毁……”
“赵磐还说,此事做得干净,日后我们便能得到重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张三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剑道馆内,像我们这样的学员还有数百人!平日里操练的,都是……都是军中搏杀之术!赵教习手段狠辣,稍有不从,便是……便是毒打,甚至……甚至直接打死!”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旁边一名始终低着头的囚犯:“他……他就是因为训练时慢了一步,被赵磐打断了一条腿!”
那名囚犯闻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
张三的招供,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一道惊雷,炸响在甘露殿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众人的心上。私养死士,劫杀朝廷命官家眷,图谋不轨……桩桩件件,都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面无人色的魏王李泰。此刻的他,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末日降临。
李世民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铁青,握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发白。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熊熊燃烧。
甘露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张三沙哑而颤抖的声音撕裂。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静心剑道馆的内幕一点点剖开,暴露在天日之下。
“回……回禀将军,回禀陛下……”
张三咽了口唾沫,眼神惊恐地扫过常胜,又迅速低下,“那静心剑道馆,明面上是个习武的地方,实则……实则是个专门豢养我等……我等学员的所在。馆主赵磐,平日里都称呼我们为学员,但我们都清楚,我们就是他养的死士!”
常胜面无表情,声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仔细说说,如何个豢养法?与寻常武馆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