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黎对着穿衣镜扯了扯宽松的米色针织衫下摆,镜中倒影里,她特意染成栗色的卷发松松挽成低马尾,耳后贴着的硅胶贴片将原本辨识度极高的泪痣遮得严严实实。
“这样像刚毕业的实习生吗?”她侧头看向身后的裴玄澈。
男人换了件深灰色连帽卫衣,帽檐压得低低的,原本锐利的眉眼被阴影柔化了几分——若不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还保持着习惯性的微蜷(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肌肉记忆),倒真像个普通大学生。
裴玄澈走过来替她调整帽檐,指腹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像。”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如果有意外——”
“我知道。”沈扶黎截住他的话,反手握住他垂落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度让她想起三小时前在安全屋,他替她擦掉平板上的冷汗时,也是这样的温度,“你说过,三步之内必能护我周全。”
星辉公司总部在金融城37层,玻璃幕墙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光。
沈扶黎仰头时,帽檐滑下些许,她能看见顶楼“星辉”的鎏金标志在晃眼的日光里泛着刺目的光——像极了那天棉纺厂仓库外,狙击手瞄准镜里跳动的红点。
“走。”裴玄澈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率先抬脚迈进旋转门。
前台小妹正低头整理访客登记本,听见动静抬眼:“两位是?”
“来面试实习生的。”沈扶黎把提前伪造的简历递过去,声音甜得像浸了蜜,“上周收到人力资源部邮件,说今天十点复试。”她余光瞥见裴玄澈站在她身侧半步远,肩线绷得笔直——那是他进入警戒状态的标志。
前台扫了眼简历,指尖在电脑键盘上敲了两下:“稍等,我查下系统……”
沈扶黎的心跳声突然在耳膜上炸开。
她能感觉到掌心沁出的薄汗正沿着裴玄澈的指缝往下淌,而对方的手纹像张网,稳稳兜住她的不安。
三秒后,前台抬起头:“系统里确实有记录,3708会议室,左转直走第三个门。”
“谢谢。”裴玄澈替她接过简历,两人并肩往走廊走时,沈扶黎听见自己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和她此刻的心跳频率分毫不差。
3708会议室虚掩着,裴玄澈推开门的瞬间,沈扶黎的视线精准扫过墙角的摄像头。
她装作找座位的模样绕到桌角,指尖快速在桌沿划过——果然,木质贴面下藏着微型信号屏蔽器。
“这里的网络是独立内网。”她压低声音,从帆布包里摸出微型U盘,“我需要五分钟。”
裴玄澈拉上会议室百叶窗,将椅子搬到门口虚掩的位置坐下。
他背对着门,却能通过玻璃幕墙的反光将走廊动静尽收眼底。
沈扶黎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时,他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像某种安抚的韵律——那是她全神贯注时的习惯。
“找到了。”十分钟后,沈扶黎突然按下回车。
屏幕上跳出的资金流向图让她瞳孔微缩:“星辉的海外账户每月向‘暗影联盟’关联公司转账,备注是……”
“海产品贸易配额。”裴玄澈凑过来看,喉结滚动两下,“但上周那笔两亿的转账,备注是‘茜茜新歌版权’。”他的指尖重重叩在“茜茜”两个字母上,指节泛白,“他们连你新歌发布的时间都算准了。”
沈扶黎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她想起三天前发布《星轨》时,评论区突然涌来的百万数据水军;想起昨晚在安全屋,平板侵入仓库监控时弹出的自毁程序——原来从不是巧合。
“还有这个。”她滑动鼠标,调出一份加密文档,“内部通讯录里标红的名字,和林修说的幽影高层名单有70%重合。”
裴玄澈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是陆承泽发来的定位:“金融城37层消防通道有备用电源箱,十分钟后断电三十秒。”
沈扶黎的手指瞬间按在关机键上:“他们要切断内网?”
“不是。”裴玄澈握住她的手,“是我们要。”他的眼底翻涌着暗潮,“三十秒足够你把资料传出去。”
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
沈扶黎的呼吸一滞,裴玄澈已经将她按进办公桌下的储物格,自己则俯身挡住她的视线。
“叮——”
门禁卡刷开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沈扶黎能听见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一步,两步,停在桌前。
“谁允许你们用会议室的?”男人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实习生培训在3705,现在过去还能赶上……”
“抱歉!”裴玄澈直起身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慌乱,“我们走错楼层了,这就——”
“等等。”男人突然弯腰,指尖几乎要碰到沈扶黎藏在桌角的U盘,“你脖子上的项链……”
沈扶黎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那是裴玄澈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银链上缀着极小的星芒吊坠——此刻正从她低领的针织衫里滑出半寸。
“我奶奶给的。”她猛地坐直,用锁骨遮住项链,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青涩慌乱,“说是能保平安……”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沈扶黎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把刀,从她的发顶刮到脚尖,最后定格在她压在键盘上的手指——那是常年敲键盘留下的薄茧,和普通实习生并无二致。
“下次注意。”男人转身时,沈扶黎瞥见他袖扣上的暗纹——和棉纺厂仓库楼梯转角,那个浅褐色眼睛的男人,戴的是同一款。
“走。”裴玄澈拉着她往外走,掌心的汗几乎要浸透她的手腕。
直到进了消防通道,他才松开手,指腹重重按在她后颈的穴位上:“刚才为什么不躲?”
“他认出项链了。”沈扶黎扯下假发,栗色卷发散落在肩头,“但如果我缩得太厉害,反而像做贼。”她摸出手机看时间,“还有三分钟断电,资料传了吗?”
裴玄澈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陆承泽的回复:“收到。”
两人回到安全屋时,天已经黑了。
陆承泽的视频通话几乎是秒接,他的西装领口松开两颗纽扣,眼底浮着青黑:“资料里的加密文档我让团队破译了,星辉的实际控制人……”
“是顾明川。”林修的声音从另一头插进来。
他站在暗巷里,身后是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幽影的二把手,三年前假死,现在用‘星辉’当壳子。”
沈扶黎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她点开短信,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白:“你们的每一步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放弃吧,否则后果自负。”
裴玄澈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他凑过来看屏幕时,呼吸几乎要喷在她耳垂上:“Ip地址查到了吗?”
“在追踪。”陆承泽的声音沉得像铅块,“但对方用了顶级跳板,可能……”
又是一条短信。
沈扶黎的指尖在屏幕上发抖,这次是张照片:安全屋楼下的停车位,他们今早开的那辆银色轿车,正被人用黑色喷漆喷着“警告”两个大字。
裴玄澈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发疼,却又奇异地让她镇定下来。
她听见他贴着她发顶说:“黎黎,从今天起——”
“我半步都不会离开你。”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某种倒计时的鼓点。
沈扶黎望着茶几上冷掉的菌菇粥,突然想起妈妈出事前最后一条消息——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同样的“记得喝热粥”。
而此刻,她手机屏幕上的威胁短信还在发亮,像团烧不尽的火,将这场风暴的轮廓,照得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