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一下午都有些恍惚,不只是因为陈淑云启动保卫部调查她,还有对傅寒洲的担忧。
所有人都在说他回不来了。
尽管她一直在安慰自己,傅寒洲一定会没事的,而且她还有退路。
可还有一种可能,傅寒洲受伤了,昏迷了,不省人事了……
这又该怎么办?
夕阳把街道染成暗红时,秦盈攥着书包带走出校门。
校门口停着的军绿色吉普让她眼眶发酸——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车上下来的人是傅寒洲。
“有傅团长的消息吗?”
“嫂子,还没有……”
小成仍是一如既往地摇头。
她低头钻进后座,车窗外掠过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却盖不住魏卓澜那句“他回不来了”在耳边嗡嗡回荡。
推开家门,属于傅寒洲的气息好像越来越淡了。
淡淡地烟草味和独属于他的霸道气息,现在正在一点点地散尽。
家里人都在,她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卧室。
许锦书知道她在为傅寒洲担忧,安慰的话停在嘴边,没有说出口,由着她去了。
秦盈脱力般跌坐在床上,看见床头摆着几个弹壳,傅寒洲说过,那是他第一次射击的纪念。
几个弹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伸手拿过去,紧紧地握在手里,蜷缩进被窝,意识却被白天魏卓澜狰狞的脸缠住,“等着看你怎么活”的嘶吼声里,她坠入黑暗。
梦里飘来一缕若有似无的烟草味。秦盈看见自己站在百货大楼里,傅寒洲指着货架上的裙子,嘴角挂着她熟悉的坏笑:
“试试这件?穿上肯定好看。”
她伸手去够衣架,却摸到一手潮湿。
低头时,碎花布料变成了浸透鲜血的绷带,傅寒洲的身影在硝烟中摇晃。
“别过去!”
秦盈想喊,声音却消散在爆炸声里。
两公里雷区如一张巨口,傅寒洲的迷彩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
他回头望向她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像是在说“等我”,却突然被火光吞噬。
秦盈踉跄着扑过去,脚下踩到的不是土地,而是很多破碎的血肉,她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
“傅寒洲!”
冷汗浸透的后背撞上床头,秦盈猛地睁眼。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混着她剧烈的心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颤抖着摸向床头灯,暖黄的光晕里,子弹壳安静地躺着,而那个会闷骚逗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此刻正消失在刚刚梦境中的黑暗里。
秦盈大口喘着粗气,颤抖的指尖死死攥住床单,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目光在房间里慌乱游走,直到触及墙上傅寒洲穿着笔挺军装的照片,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动。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会的,梦都是反的……”
她声音发颤,带着近乎执拗的自我安慰,反复呢喃着,像是要将心底翻涌的恐惧驱散。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她抬手胡乱抹了把脸,试图用冰凉的掌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
梦境带来的心悸久久未散,秦盈睁着眼睛熬过漫漫长夜,窗外的月光逐渐被鱼肚白取代,又被初升的朝阳染成暖橘色。
军区大院的广播准时响起激昂的起床号。
她机械地起身,目光扫过墙上傅寒洲的照片,照片里那人嘴角噙着笑,却无法驱散她心底的阴霾。
洗漱时,凉水泼在脸上的刺痛感也没能让她清醒几分,镜中倒映着她眼下浓重的青黑。
徐锦书正在往桌上端早餐,瞥见她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
“盈盈,是不是没休息好?”
秦盈强扯出一抹微笑,摇摇头。
傅寒婷从楼上跑下来,手里拿着汇演的节目单,兴奋地说:
“嫂子,今天你的节目肯定最精彩!”
秦盈含糊地应了两声,接过徐锦书递来的早餐,却食不知味。
在傅寒婷的催促下,她将小提琴背在肩上时,琴弦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惊得她浑身一颤。
走出家门,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而远处礼堂传来的喧闹声,像是命运的召唤,催促着她走向未知的波澜。
一路上,傅寒霆叽叽喳喳说着话,而秦盈的思绪却飘得老远,直到军区礼堂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她才恍惚惊觉。
一直到演出开始,秦盈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军区汇演是在早上举行,站在军区礼堂的侧幕旁,听着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指尖死死抠住小提琴的雕花琴身。
聚光灯的热浪扑在脸上,却烘不暖她发凉的指尖,她想起昨夜梦里傅寒洲被硝烟吞噬的画面,又想起魏卓澜昨天临走前那句“明天的军区汇演,你一下台就会被带走审查,像诅咒般在她耳边回荡。
报幕声响起的刹那,礼堂顶棚的钨丝灯突然滋滋闪烁。
秦盈踉跄着踩上台阶,琴弓在琴弦上刮出刺耳的杂音。
台下传来细碎的骚动,她盯着观众席的黑暗处,恍惚看见秦庆华扭曲的狞笑,魏卓澜的威胁,傅寒洲带血的微笑。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裤腰,她每拉一个音符,都忍不住偷瞄后台阴影处,总觉得随时会冒出保卫部的人将她拖走。
第一个音符走调的瞬间,秦盈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琴弓在弦上打滑,手腕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手心的汗越来越多,让她揪心的是,此刻台下那些交头接耳的观众,在她眼里都像是保卫部派来监视的眼线。
琴弦发出的破碎旋律,成了她濒临崩溃的呜咽,每一秒都盼着表演赶紧结束。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礼堂上空破碎,如同一根绷断的弦。
台下凝滞两秒,才爆发出礼节性的掌声。
她垂眸盯着琴身细密的木纹,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渗出的血珠,正顺着玫瑰雕花缓缓滑落,刚才过度用力,被琴弦割破了虎口。
鞠躬时,她的余光瞥见后台阴影里闪过藏青色衣角。
心脏猛地悬到嗓子眼,脚步虚浮地往侧幕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后台,只看到匆匆撤离的工作人员,原本紧张的氛围突然消散。
她疑惑地询问李指导,对方却含糊其辞:
“上头突然说审查取消了。”
秦盈攥着汗湿的琴弓,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走廊,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审查了?
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弄的她一跳一跳的。
她没有多想,赶紧收拾琴盒离开,打开的时候发现里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
“演出结束,把小提琴送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你,不要假手于人。”
字迹刚劲有力,正是魏卓澜的笔迹。
秦盈的手指微微发颤,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兜里。
下午还要去学校上课,那就给他还回去。
以后应该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