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也不知道儿子刚刚去了哪里,且脑子里都装着那姑娘醒了的事,并没留意苏安手上拎着的东西。
苏守田却一眼就看到了那只血淋淋的兔子。
“你去找宝生了?”
以往苏安拿回来的东西,都是秦宝生给的。
“爹,先用水泡上,一会儿我来做。”
那姑娘醒了,苏安得去看看。
土炕上,姑娘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两手抱膝,半垂着头,眼神里不带一丝生机。
看着她颓然的样子,苏安心里忍不住涌起怜惜。
记忆中,他在孤儿院里第一次见到瑶瑶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哎,她从醒了就一直不说话。”
张氏皱眉看着炕上那可怜的姑娘,心里也是难过了有一会儿。
“娘,把粥给我吧,我跟她聊聊。”
张氏放下粟面粥,叹着气出了屋子。
苏安搅着碗里的粟米粥,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姑娘。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先喝点粥暖暖身子……虽然当下绝境,可人生漫漫,谁能断言往后之事?”
苏安在雪窝子里醒来时,通过那些土匪的对话,对这姑娘身世做过一番猜测。
见这姑娘也不说话,便试图开解。
对他的话,她似乎无动于衷。
这让苏安忍不住猜想,这姑娘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可总得有个称呼才行。
思量片刻,苏安将粥放到姑娘面前,出屋子去弄了一把狼豪,做了个简易的毛笔。
又将烧过的黑碳用水调了调,再扯下木楞上一块野兔毛皮。
“姑娘要是不方便说话,就把名字写在这里,我们也好对姑娘有个称呼。”
东西摆到面前时,那姑娘眸光微动,瞥眼过来。
她眼中的苏安看起来十七八岁,面色黝黑,瘦削的脸棱角分明。
面容稚嫩,却有着经历过风浪般的沉稳。
一个小村民,言谈举止却文雅大气。
这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农户?
思量于此,她心里便多了三分防备。
她父是朝中二品镇将,国之危难时率兵北讨,却受奸人所害,被召回国都鄑城。
刚入府门便被绑去问罪。
父亲被绑走前告诉她:“为父此去恐难再回,你要照顾好母亲和弟弟,他日若有机会一定要找到你的哥哥……”
随后,皇帝下令抄家。
母亲将她和未成年的弟弟藏进枯井时说:“不要为我们报仇,活着,一定要活着!”
“带着你弟弟走的越远越好,找个山民野夫嫁了,也好过官家的尔虞我诈。”
“记住,永远不要回来鄑城!”
当晚,她正带着弟弟想要离开时,却被官兵发现。
为保家中唯一血脉,她将弟弟藏在死人堆里,自己却被抓走。
从被押解上路奔往绮国,到被土匪劫走,再到听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卖去各村,她原本心如死灰。
可她又告诉自己不能死。
如果自己死了,父亲的冤屈谁来诉?失踪的兄长和幼弟谁来寻?
可她现在活着又能怎么样?
这农户家一贫如洗。
张氏端来粥的时候跟她说,他们也是没办法,为了一家子活命不得不把她买下来。
这些村民是无辜的,可恨的是无能的朝廷,昏庸的皇帝,奸佞小人。
是那些烧杀抢掠的土匪。
她感激苏家人,却也知道这样的农户于她的遭遇也是无能为力的。
若苏家人善良,她便暂时安身,以后再想办法。
若不然,便寻机会逃走。
眼下,她也只能装聋作哑,以防这家人对自己寻三问四。
思量至此,她拿起粗制的狼豪笔,在野兔皮上写下三个字。
沈靖瑶!
当看到野兔皮里写着的这三个字时,苏安心里又是一颤。
瑶瑶,沈靖瑶……
就连名字也如此相似。
难道,我苏安能到这里来,真的是上天的注定?
是老天爷想要让我弥补前世的遗憾吗?
那便感谢老天,这一世,我定要护她周全!
恍过神来,苏安笑笑,说道:“沈靖瑶……好名字,想必你的家人是想你一生平和顺意,并如美玉般高尚纯洁。”
“我叫苏安,咱们现在就算认识了。”
“鹿鸣村虽穷,但人都朴实厚道,你且先住在这里,等养好了身体再做打算吧。”
苏安扔下这句话,将粥往沈靖瑶面前推了推,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少年的背影,思量着他刚刚的一番话,沈靖瑶的手缓缓将碗端了起来……
而此时,苏守田和张氏看着泡在水里的野兔肉,两人大眼瞪小眼,满心都是疑惑。
刚刚他们听到了苏安和那姑娘的对话,却从不知自己的儿子说话还能文绉绉的。
“爹,娘,我逮了几只野狼回来……”
“什么?”
不等苏安把话说完,夫妻二人已满目愕然。
今天的儿子不对劲!
看着夫妻两人的神情,苏安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现代人的行事风格跟这朝代格格不入。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爹,平时往明旺山进贡都送什么?”
原主以前从不过问这些。
“野兔毛皮,粮食,果子酒……”
苏守田有些拘谨的列举着。
“有标准吗?比如每户要送去多少才算合格?”
“没有……”
土匪胃口没有大小,只要东西送去且送的及时,他们就不会来村子里扫荡。
“那行……咱先弄点吃的。”
打点土匪的事要尽快应对,但先让饥饿的一家子吃上饭更是头件大事。
野狼肉又腥又柴,但在山上的时候,苏安让秦宝生弄了些野藿香和艾草。
虽然都是干的,且也没几片叶子,却可以将野狼肉去腥除膻。
在另一个世界不禁猎的年代里,那些猎户基本不吃野狼肉。
但在这个极度缺少食物的村子,哪怕是又柴又腥的野狼肉,对于村民们来说也是极好的东西。
野兔泡出血水后把为数不多的脂肪剃下来,剩下的剁成块,再拿水焯一下。
脂肪在热铁锅里翻炒出少量的油花来,再把野兔肉放进去炒焦,加水煮炖。
野狼则剥皮剃骨,精肉泡在浸了藿香和艾草的水里除腥后,控水剁成肉馅……
苏安做这些事的时候,苏守田和张氏两人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在旁边打下手,也不敢问野狼是怎么逮到的。
一直到野兔肉炖熟,野狼肉丸子汤也好了,苏守田夫妻俩更是满心震惊。
儿子向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竟还会做吃的?
鹿鸣村虽进不来盐,但村民却懂得从报木树上刮取淅出的盐沫保存起来食用。
但调味品也只有盐。
两样食物出锅,苏安尝了尝……
“哎,这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