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云霄城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早。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整座城池已经张灯结彩，金色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千年一度的仙魔和平庆典今日在此举行，三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悉数到场。
岑墨站在凌霄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任由仙侍们为他整理衣冠。月白色的礼服层层叠叠，袖口与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银色云纹，腰间玉带上悬挂着象征静渊仙君身份的九霄环佩。这套装束华贵庄重，却也沉重得令人窒息。
\"仙君，时辰到了。\"
玄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墨转身，看到好友今日也是一身正装，靛青色的长衫外罩轻甲，腰间除了玉佩还配了长剑——作为司战仙君，玄晔今日负责整个庆典的安保。
\"帝君已经先行前往云霄城了。\"玄晔压低声音，\"临行前特意嘱咐，要你与洛仙子同行。\"
岑墨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帝君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彰显\"仙界璧人\"的形象，给那些关于他与赤璃的流言蜚语当头一棒。
\"知道了。\"他淡淡应道，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金色结界。魔界的队伍应该也从那边出发了，不知赤璃现在...
\"药王谷的车驾到了。\"玄晔轻声提醒。
一辆由四只仙鹤拉着的云车缓缓降落在广场上。洛凝雪一袭淡紫色纱裙立于车头，发间只簪了一支青莲玉钗，素雅中透着高贵。见到岑墨，她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
\"静渊仙君。\"洛凝雪的声音如清泉击石，\"久等了。\"
岑墨执礼：\"洛仙子客气。\"
两人在众仙官的注视下登上云车，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密惹人闲话，又不至于生疏到显得刻意。车轮缓缓转动时，洛凝雪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一个冰凉的小物件塞进岑墨手心。
\"玄晔让我转交的。\"她嘴唇几乎不动，\"魔界使团名单。\"
岑墨将那小物件——一枚记忆水晶——悄悄藏入袖中。注入一丝仙力后，水晶中的信息立刻浮现在脑海：魔界此次派出了以魔尊为首的百人使团，赤璃作为太子自然在列，瑾清烟也随行...最令人意外的是，西山魔狼族竟然也在名单上！
\"银朔以瑾清烟侍卫的身份混进来了。\"洛凝雪用传音入密说道，\"赤璃那边应该已经安排妥当。\"
岑墨几不可察地点头。今日的庆典是绝佳的机会，仙魔两界高层齐聚，守卫虽严但总有疏漏之处。他们计划趁此机会交换情报，为三天后的天人之辩做准备。
云车穿过层层云海，下方渐渐显现出云霄城的轮廓。这座漂浮在天际的城池今日格外辉煌，主街道铺着金丝织就的地毯，两侧楼阁挂满彩灯，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醉人的仙酿香气。
\"真热闹。\"洛凝雪轻声感叹。
岑墨没有接话。他的目光锁定在城西的迎宾台——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身着玄色礼服的身影，正是魔界使团！即使隔得老远，他也能一眼认出那个红发如火的少年。赤璃今日罕见地穿着正式礼服，暗红色的长袍上绣着金色魔纹，发丝用玉冠束起，整个人英气逼人。
云车降落在迎宾台东侧。岑墨刚踏出车门，就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刺在背上——是赤璃！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跟着引路仙官缓步前行，但全身的感官都仿佛被调动到了极致，连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都清晰可辨。
\"静渊仙君。\"
司命星君的声音冷不丁从旁边传来。白发仙官手持玉册，目光锐利如鹰：\"帝君命老朽提醒你，今日庆典关乎两界颜面，切莫...失了分寸。\"
岑墨面不改色地行礼：\"弟子明白。\"
\"但愿如此。\"司命星君冷哼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远处的魔界使团，\"有些人，表面光鲜，内里不知藏着什么龌龊心思。\"
岑墨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脸上却依然平静如水。直到司命星君走远，他才稍稍放松绷紧的肩膀。
\"别理那老东西。\"洛凝雪轻声道，\"我们去席位吧。\"
庆典主会场设在云霄城中央的\"和光广场\"。数千张玉案呈环形排列，仙魔两界代表分坐东西两侧，中间留出宽阔的表演区域。岑墨的位置被安排在仙界高层区，紧邻洛凝雪，对面就是...魔界的赤璃。
落座时，岑墨终于允许自己看了一眼对面。赤璃正襟危坐，一副对仙界庆典兴趣缺缺的模样，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时不时往这边瞟。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又迅速错开，像是不经意的偶遇，唯有加速的心跳泄露了真实情绪。
\"帝君驾到！\"
洪亮的宣告声响彻全场。所有人起身行礼，只见帝君乘九龙金辇从天而降，日月双眸扫过在场众人，在岑墨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对面的魔尊。
\"恭迎帝君圣驾！\"
山呼声中，帝君缓步登上主座，抬手示意庆典开始。仙乐奏响，一群身着彩衣的仙子翩然入场，手持花篮翩翩起舞。花瓣随着她们的舞步飘洒而下，在半空中化作璀璨的星光。
岑墨看似专注欣赏表演，实则全副心神都放在对面。赤璃今天的状态似乎不太好，脸色比平日苍白，额间那道伤疤也越发明显。魔尊时不时侧首对他耳语几句，每次说完，赤璃的下颌线就会绷紧一分...
\"静渊仙君。\"
一个软糯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岑墨转头，看到药王谷的一名小药童站在身旁，手里捧着一壶仙酿：\"洛仙子命奴婢送来的安神茶。\"
岑墨接过茶壶，指尖触到壶底时摸到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简——是洛凝雪偷偷传来的消息！他假装品茶，实则迅速读取了玉简内容：『魔尊当众宣布赤璃与瑾清烟下月完婚，赤璃没有当场反对。小心，可能是陷阱。』
茶盏在岑墨手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虽然早知道魔尊会逼婚，但亲耳听闻还是让他胸口如遭重击。更让他不安的是赤璃的反应——以那人的性子，居然没有当场掀桌子？
\"仙君？\"小药童担忧地看着他手中裂开的茶盏，\"您没事吧？\"
\"无妨。\"岑墨强自镇定，将玉简捏碎，\"替我谢谢洛仙子。\"
表演一场接一场进行，仙魔两界都拿出了看家本领。仙界展示了精妙的阵法演武，魔界则表演了震撼的群魔乱舞。每当魔界节目上场，岑墨都会不着痕迹地观察赤璃，试图从那人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什么。
宴至中途，侍从们开始上菜。仙界这边是精致的灵果仙膳，魔界那边则是大块的烤肉和烈酒。赤璃似乎对面前的酒菜毫无兴趣，只是机械地举杯应酬，眼神飘忽不定。
突然，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从魔界席位飞出，在会场中央盘旋一圈后，竟直直朝仙界这边飞来！司命星君立刻起身阻拦，但那仙鹤灵巧地避开他，最终落在...岑墨面前的案几上。
全场哗然。
仙鹤优雅地低头，从喙中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随即振翅飞走。岑墨在众目睽睽之下拾起珠子——是魔界的传讯珠！而且明显是皇室专用的那种。
\"静渊仙君！\"司命星君厉声喝道，\"此物不详，应交由老朽处置！\"
岑墨握紧珠子，平静地抬头：\"星君多虑了。不过是魔界的礼节性问候，何必大惊小怪？\"
\"你！\"
\"好了。\"帝君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下来，\"今日是喜庆之日，不必为小事争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岑墨一眼，\"静渊仙君既然说是礼节，那便收下吧。\"
司命星君不甘地退下。岑墨向帝君行礼致谢，同时悄悄将珠子藏入袖中。他能感觉到对面赤璃的目光如实质般灼烧着自己，但此刻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宴会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经微妙地改变了。仙魔两界的代表们开始互相敬酒寒暄，表面上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涌动。岑墨借机离开席位，假装去欣赏广场边缘的仙葩展览。
\"静渊仙君对花卉也有研究？\"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墨转身，看到一位银发蓝眸的魔族青年站在花丛旁——是西山魔狼族的银朔！他伪装成普通侍卫，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出卖了他不凡的身份。
\"略知一二。\"岑墨不动声色地靠近，\"阁下是？\"
\"魔界一个小小的花匠罢了。\"银朔假装介绍花卉，实则压低声音道，\"殿下让我转告您，今晚子时，云霄城西侧的'观星阁'见。他有要事相商。\"
岑墨刚要回应，突然感应到一股强大的神识扫过——是司命星君在监视！他立刻提高音量：\"这株九幽冥兰培育得不错，可惜光照太强了些。\"
银朔会意，同样装模作样地讲解起魔界花卉的栽培技巧。两人就这样\"探讨\"了片刻，直到那缕监视的神识退去。
\"小心瑾清烟。\"临走前，银朔匆匆丢下一句，\"她最近行为反常。\"
岑墨若有所思地回到席位。庆典已经进入尾声，帝君和魔尊正在发表冠冕堂皇的和平致辞。赤璃依旧坐在原位，但眼神明显活跃了许多，时不时瞥向广场西侧——正是观星阁的方向。
\"...愿仙魔两界永享太平！\"
随着帝君最后一句话落下，千年庆典正式结束。众仙魔纷纷起身离席，三三两两地结伴游览云霄城。按照惯例，庆典后还有半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各方代表可以借此机会私下交流。
\"静渊仙君。\"洛凝雪适时地出现在岑墨身侧，\"可否陪我去看看蟠桃园？据说今年花开得极好。\"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玄晔已经安排好会面的路线。岑墨正要答应，司命星君却突然插了进来：
\"恐怕要辜负洛仙子美意了。\"白发仙官皮笑肉不笑地说，\"帝君命静渊仙君即刻去凌霄阁述职。\"
岑墨心头一紧。述职？在这个时间？帝君分明是故意阻挠他与赤璃见面！
\"弟子遵命。\"他不动声色地应下，同时用眼神示意洛凝雪按计划行事。
跟随司命星君离开会场时，岑墨最后看了一眼魔界使团的方向。赤璃正被一群魔族贵族围着敬酒，看起来脱身不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交，赤璃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计划有变。
凌霄阁位于云霄城最高处，是帝君临时下榻的行宫。踏入阁内，岑墨立刻察觉到不对——除了帝君，司命星君和几位仙界重臣都在场，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静渊仙君。\"帝君高坐主位，日月双眸冷冷俯视着他，\"今日收的那颗珠子，拿出来吧。\"
岑墨心头剧震，但面上不显：\"弟子不明白...\"
\"不必装了。\"司命星君厉声打断，\"魔界太子当众传信，分明是挑衅！帝君仁慈，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原来如此...岑墨暗自松了口气。帝君只是怀疑赤璃传信的内容，并不知他们私下的约定。他从容地取出那颗珠子，双手奉上：
\"不过是些庆典客套话，弟子本打算回去后再禀明帝君。\"
帝君接过珠子，注入仙力激活。珠子投射出一段影像——赤璃的虚影浮现在半空，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仙界庆典办得不错，希望魔界下次也能有此水准\"之类的官话，最后还礼节性地问候了帝君圣安。
司命星君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帝君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倒是有趣。\"他将珠子抛还给岑墨，\"魔界太子何时这般懂礼数了？\"
\"弟子与赤璃魔君在书院同窗半载，或许...受了些影响。\"岑墨谨慎地回答。
\"是吗？\"帝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正好。三日后天人之辩，就由你代表仙界与他辩论。本君很期待...你们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这分明是试探！岑墨心中警铃大作，但只能恭敬领命：\"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离开凌霄阁时，日已西斜。岑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瞰整座云霄城。按照原计划，此刻他应该正与赤璃在观星阁密会，交换天人之辩的情报。但现在...
\"静渊仙君。\"
玄晔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岑墨转头，看到好友站在一处隐蔽的回廊下，神色凝重。
\"计划有变。\"玄晔低声道，\"魔尊突然宣布要提前回宫，赤璃被强行带走了。\"
岑墨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去凌霄阁后不久。\"玄晔递过一块留影石，\"洛凝雪录下的。\"
留影石中的画面让岑墨心如刀割——赤璃被四名魔将围住，魔尊亲自扣住他的手腕，强行拖向传送阵。赤璃挣扎着回头张望，嘴唇开合像是在喊什么，却没有声音...
\"瑾清烟留下了。\"玄晔补充道，\"她说有要事相商，约你子时在观星阁见。\"
岑墨握紧留影石。瑾清烟？那个骄纵的魔界公主为何要单独见他？联想到银朔的警告，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若赤璃真的留下了什么讯息...
\"我去。\"
玄晔皱眉：\"太危险了。司命星君的人一直在监视你。\"
\"所以需要你帮忙。\"岑墨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这是分身符，能维持两个时辰。你带着'我'大张旗鼓地回凌霄殿，引开耳目。\"
玄晔还想劝阻，但看到岑墨决绝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小心。若子时三刻你还不回来，我就带人去找。\"
夜幕降临，云霄城华灯初上。岑墨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潜向观星阁。这是一座七层宝塔，平日用于观测星象，今日因庆典而对外开放。
塔内空无一人，只有夜风穿过回廊的呜咽声。岑墨拾级而上，在每一层都仔细检查，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继续向上。当他推开顶层阁楼的门时，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正凭栏而立——
\"赤璃？\"岑墨难以置信地轻唤。
那人转身，却是瑾清烟。她今日换下了华丽的宫装，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衣，发式也改成了高马尾，远看确实有几分像赤璃。
\"失望了？\"瑾清烟挑眉，语气是熟悉的骄横，但眼神却出奇地冷静。
岑墨警惕地停在门口：\"赤璃呢？\"
\"被舅舅押回魔宫了。\"瑾清烟撇撇嘴，\"老头子发现了他偷偷溜来见你的计划，大发雷霆。\"
\"那你...\"
\"我？\"瑾清烟突然笑了，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当信使啊。赤璃哥哥让我转交的。\"
岑墨没有立即接过：\"为什么帮你？你们不是...\"
\"要成亲了？\"瑾清烟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谁要嫁给他那个暴躁鬼。\"她将信塞到岑墨手中，\"我有心上人了，赤璃哥哥答应帮我逃婚，条件是偶尔当你们的信使。\"
原来如此。岑墨这才接过信，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就确认了——确实是赤璃的笔迹，那种独特的力道和魔气残留做不得假。
\"银朔说你最近行为反常。\"他一边拆信一边试探道。
瑾清烟哼了一声：\"那匹笨狼懂什么？我是在准备私奔的行李！\"她突然压低声音，\"对了，赤璃哥哥让我转告你，天人之辩那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他'。\"
岑墨心头一凛：\"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瑾清烟耸耸肩，\"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转身望向栏杆外的夜空，\"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舅舅派来监视我的人应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岑墨将信收好：\"多谢。\"
\"别谢我。\"瑾清烟摆摆手，\"要不是你们的事给了我勇气，我可能真就认命嫁给赤璃哥哥了。\"她纵身跃上栏杆，回头狡黠一笑，\"祝你们好运...对了，信要对着月光看。\"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夜色中。岑墨独自站在观星阁顶，取出那封信对着月光细看。果然，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纹，是赤璃用特殊墨水写下的密信：
『墨：
老头子发现我们的计划了。天人之辩那天，他会用傀儡术控制我的身体，让我当众同意与瑾清烟的婚事。
但别担心，我的元神会暂时寄存在魔核碎片里。看到我摸右耳垂，就是真的我。
无论如何，按计划行事。
等我。
——璃』
信纸在岑墨手中微微颤抖。傀儡术！那是魔界禁术，会强行控制受术者的言行，对元神的伤害极大。魔尊竟然对自己的儿子用这种手段...
远处传来玄晔的哨声，提醒他时间到了。岑墨将信贴身收好，最后看了一眼魔界的方向。夜空中，仙界的明月与魔界的血月遥遥相对，就像他们二人，看似咫尺，实则天涯。
但很快...很快这一切就会改变。岑墨握紧袖中的魔核碎片，转身走下观星阁。三天后的天人之辩，将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