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东侧小门的铜铃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脆响。岑墨站在阴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玉箫。三日前与赤璃的短暂相会如同一场幻梦，而此刻他即将再次踏入禁忌的边界——穿过这道门，就是魔界的地盘了。
\"来得真准时。\"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岑墨转身，看到洛凝雪提着青纱灯笼走来。月光下，药王谷传人的面容略显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
\"多谢相助。\"岑墨低声道。
洛凝雪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递给他：\"谷中近日多了些眼线，不得不谨慎。\"她指了指小门，\"穿过药田，尽头有口枯井，下去就是密道。玄晔在对面接应。\"
岑墨接过玉牌，触手温润，上面刻着药王谷的徽记：\"你不同去？\"
\"我得留下应付可能的搜查。\"洛凝雪苦笑，\"自从帮你和赤璃传递消息，药王谷就被盯上了。\"
岑墨心头一紧。连药王谷这样的中立地带都被监视，仙界的戒严程度比他想象的更甚。
\"连累你了。\"
\"说什么傻话。\"洛凝雪轻轻推了他一把，\"快走吧，错过时辰结界会加强。\"
岑墨不再多言，闪身进入小门。穿过一片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田后，果然看到一口爬满青苔的古井。井边石壁上刻着几不可见的符文——是赤璃的手笔。
他纵身跃入井中，预想中的下落却变成了轻柔的漂浮。井壁上镶嵌的荧光石逐一亮起，照亮了一条向下的阶梯。岑墨拾级而下，空气中魔气的浓度逐渐增加，刺激着他的仙体微微发烫。
密道尽头是一面刻满符文的石壁。岑墨刚靠近，符文就自动重组，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侧身挤过，迎面撞上一堵结实的\"墙\"——准确地说，是某人的胸膛。
\"迟到了半刻钟。\"赤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熟悉的调侃，\"我还以为仙君大人反悔了呢。\"
岑墨抬头，看到赤璃难得地换了一身暗红色劲装，火红的长发用金冠束起，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愈发张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别着的两个面具——一个是狐狸，一个是白兔。
\"路上有巡逻。\"岑墨简短地解释，目光却忍不住流连在赤璃身上。三日不见，这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眼角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赤璃咧嘴一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套衣物：\"换上。今晚魔界有庆典，我们混进去玩。\"
岑墨接过衣服，是魔界常见的游侠装束，但用料考究，剪裁精致，显然不是临时准备的。更让他意外的是，衣服上附着了精妙的幻术，穿上后连发色和瞳色都会改变。
\"你早就计划好了？\"
\"当然。\"赤璃得意地挑眉，\"魔界百年一度的'月隐祭'，可比仙界那些死板的宴会好玩多了。\"
岑墨犹豫了一下：\"我的仙力...\"
\"放心，衣服上的幻术是我亲自施的，消耗的是我的魔气。\"赤璃转身，\"快换，我在外面等你。\"
片刻后，一个\"黑发褐眼\"的游侠走出密道。赤璃吹了声口哨：\"不错嘛，挺像那么回事。\"
岑墨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这身装束太过贴身，将他的身形勾勒得一览无余，与仙界宽袍大袖的风格截然不同。
\"去哪？\"
\"先跟我来。\"赤璃神秘地眨眨眼。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潜入魔界边陲的一个小镇。与岑墨想象中不同，这里并非妖魔横行之地，反而充满人间烟火气。街道两旁挂满彩灯，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荡着烤肉和甜酒的香气。
\"怎么样？\"赤璃凑到他耳边低语，\"不比仙界差吧？\"
岑墨没有回答，但紧绷的肩膀已经放松下来。这里的喧嚣与人间相似，却多了几分魔界特有的狂放不羁。最让他惊讶的是，街上行走的不仅有魔族，还有不少人类商旅和妖族游客，彼此相处融洽。
\"月隐祭是魔界最古老的节日。\"赤璃边走边解释，\"传说这天夜晚，月神会隐去真容，与凡人共舞。所以大家都会戴上面具，尽情狂欢。\"
正说着，一群戴着各式面具的孩子嬉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差点撞到岑墨。赤璃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往旁边一带，两人的身体瞬间贴得极近。
\"小心点，游侠先生。\"赤璃的声音带着笑意，呼吸喷在岑墨耳畔，\"魔界的街道可比仙界的危险多了。\"
岑墨耳根发热，急忙挣脱：\"别闹。我们现在...\"
他的话被一阵激昂的鼓声打断。街道尽头突然涌出一支游行队伍，领头的是几个敲着兽皮鼓的魔族壮汉，后面跟着舞者、杂耍艺人和花车。人群立刻沸腾起来，欢呼声震耳欲聋。
\"来得正好！\"赤璃兴奋地拉起岑墨的手，\"游行结束后就是面具舞会，我们参加吧？\"
岑墨本能地想拒绝，但赤璃眼中的期待让他不忍心说不。况且...这样随性而为的感觉，确实久违了。
\"就一会。\"他妥协道。
赤璃欢呼一声，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枚银币，从路边小贩那里买了两杯冒着气泡的紫色饮品：\"尝尝，魔界特产的'星焰酒'。\"
岑墨谨慎地抿了一口，甜中带辣的口感让他眉头微皱，但回味却有一股奇异的花果香。更奇妙的是，酒液入腹后化作一股暖流，连仙体对魔气的不适都减轻了许多。
\"好喝吗？\"
\"嗯。\"岑墨又喝了一口，\"比仙界的琼浆有意思。\"
赤璃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这才刚开始呢！\"
游行队伍渐渐远去，镇中心的广场上已经搭起巨大的篝火。赤璃给两人戴上面具——这次他选了狼形，给岑墨的是鹿形——然后拉着岑墨挤进人群。
\"诸位！\"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主持人跳到高台上，\"月隐祭最受欢迎的活动即将开始——面具舞会！规则很简单：找到你的舞伴，跳得最出彩的一对将获得月神祝福！\"
欢呼声中，乐师们奏起欢快的旋律。赤璃二话不说，拉着岑墨就转起了圈。岑墨虽然精通仙界的礼仪舞，但对这种随性的民间舞蹈却手足无措，几次踩到赤璃的脚。
\"放松点。\"赤璃在他耳边低语，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腰，\"跟着我的节奏。\"
渐渐地，岑墨找到了感觉。赤璃的引领强势而不失温柔，让他无需思考，只需跟随。他们的舞步从生涩到默契，引来周围不少赞叹的目光。
\"那对跳得真好！\"
\"是外乡人吧？从没见过...\"
\"看那配合，肯定是多年的伴侣！\"
议论声传入耳中，岑墨面具下的脸微微发烫。伴侣...这个词在仙界是禁忌，但此刻听来却莫名地熨帖。
\"专心。\"赤璃捏了捏他的手，\"要换曲子了。\"
音乐突然变得激昂，舞步也随之变化。赤璃一个漂亮的旋身，将岑墨抛起又稳稳接住。这个高难度动作引来一片喝彩，更多人停下舞步围观他们。
岑墨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无需顾忌身份，不必维持形象，只是纯粹地沉浸在音乐与舞步中。赤璃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每一次牵引都恰到好处，让他这个向来习惯掌控一切的人，竟也安心地将自己交付出去。
\"最后一曲！\"主持人高喊，\"让我们看看谁能赢得月神祝福！\"
乐师们奏响了一支热情似火的舞曲。赤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改变了舞风——不再是规整的民间舞，而是融合了魔界战舞的狂放步伐。岑墨先是一愣，随即会意，以仙族的云步相和。两种截然不同的舞蹈风格在他们脚下完美融合，竟创造出令人惊艳的新舞步。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赤璃的红发在篝火映照下如同燃烧的火焰，而岑墨的身影则似流云般轻盈飘逸。一刚一柔，一热一冷，却和谐得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音乐戛然而止，两人以一个漂亮的定格结束舞蹈。广场上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胜者已出！\"主持人激动地宣布，\"请这对伴侣上台领取奖品！\"
赤璃兴高采烈地拉着岑墨登上高台。主持人递给他们一个精致的木盒：\"月神祝福——'同心结'。传说佩戴它的伴侣会永远心心相印。\"
盒中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红色晶石，用银链串着，在火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赤璃拿起较小的那块，不由分说地戴在岑墨脖子上。
\"我的了。\"他得意地宣布，然后俯身在岑墨面具上轻吻一下，引起台下又一阵欢呼。
岑墨耳尖发烫，却也没有推拒。在这个远离仙界与魔宫的小镇上，他们只是万千狂欢者中的普通一对，可以暂时放下身份与责任，做最真实的自己。
颁奖结束后，赤璃拉着岑墨溜到广场边缘的僻静处。这里有几棵古老的月桂树，粗壮的枝干上挂满了小小的灯笼，形成一片私密的光之穹顶。
\"累了吗？\"赤璃摘下面具，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岑墨也取下鹿形面具，摇摇头：\"很有趣。谢谢你带我来。\"
赤璃咧嘴一笑，变出两杯星焰酒：\"敬我们的第一个冠军。\"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岑墨小口啜饮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赤璃颈间的红色晶石上。在魔界文化中，这种\"同心结\"相当于定情信物，比仙界的婚约更加庄重。
\"想什么呢？\"赤璃凑近，红眸中倒映着灯笼的光点。
岑墨垂下眼睫：\"仙界那边...可能会延长我的停职期。\"
\"那就来魔界住。\"赤璃不假思索地说，\"我养你。\"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让岑墨心头一颤。他知道赤璃是认真的——如果自己愿意，魔君会毫不犹豫地为他敞开大门。但这样的选择意味着...
\"赤璃哥哥？\"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树下站着个戴兔子面具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束野花。
\"真的是你！\"小女孩兴奋地跳起来，\"我认得你的红头发！\"
赤璃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蹲下身与女孩平视：\"小丫头，你认错人了。\"
\"才没有！\"女孩固执地说，\"你上次来村里打跑坏人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还给了我糖！\"
岑墨挑眉看向赤璃，后者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看来这位魔君大人没少微服私访。
\"好吧，是我。\"赤璃妥协了，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但这是秘密，好吗？\"
女孩用力点头，然后好奇地看向岑墨：\"这是你的伴侣吗？他真好看。\"
赤璃大笑：\"眼光不错！\"他接过女孩递来的野花，变出一把糖果作为交换，\"快回去吧，你娘该着急了。\"
女孩蹦蹦跳跳地离开后，赤璃将那束野花递给岑墨：\"送给冠军的额外奖品。\"
简陋的野花被粗绳捆着，有几朵已经被压蔫了，但岑墨却觉得比仙界最珍贵的灵植还要动人。他接过花束，指尖不小心碰到赤璃的手，两人都是一怔。
\"岑墨。\"赤璃突然正色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必须选择，会留在仙界还是...\"
\"我不知道。\"岑墨诚实地说，\"三百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但是...\"他轻轻握住赤璃的手，\"我知道自己不想失去什么。\"
赤璃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簇小火苗。他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魔族士兵正在人群中搜查，似乎在找什么人。
\"糟了。\"赤璃皱眉，\"是魔宫的近卫军。\"
\"找你？\"
\"恐怕是。\"赤璃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今晚本该出席宫里的庆典，偷跑出来的。\"
岑墨了然。看来不止仙界，魔界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回去吧。\"他站起身，\"别让侍卫们难做。\"
赤璃不情不愿地点头，帮岑墨重新戴上面具。两人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绕到小镇边缘。刚要离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是戴着魔将徽记的壮汉。
\"殿下。\"魔将恭敬地行礼，\"魔君陛下很担心您。\"
赤璃叹了口气，摘下面具：\"知道了。告诉父王我这就回去。\"
魔将的目光移到岑墨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赤璃立刻挡在岑墨前面：\"这是我的客人，不得无礼。\"
\"可是陛下吩咐...\"
\"我自会向父王解释。\"赤璃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先回去复命。\"
魔将犹豫片刻，终究不敢违抗，躬身退下。赤璃转向岑墨，歉然道：\"对不起，今晚恐怕要提前结束了。\"
\"无妨。\"岑墨摘下面具还给他，\"已经尽兴了。\"
回程比来时安静许多。赤璃带着岑墨走了一条更隐蔽的小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快到药王谷密道入口时，赤璃突然停下脚步。
\"下次...\"他欲言又止，\"还能见面吗？\"
岑墨看着月光下赤璃略显落寞的侧脸，胸口泛起一阵酸涩。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阻碍——仙魔之别、职责所在、两界纷争...但此刻，他只想拂去那人眉间的阴霾。
\"三日后，老地方。\"他轻声说，\"我带你去看仙界的星河。\"
赤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注入了一整条银河的星光。他一把抱住岑墨，力道大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一言为定！\"
分别时，赤璃将那个狐狸面具塞给岑墨：\"留个纪念。\"然后趁着岑墨不备，飞快地在他唇上偷了个吻，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岑墨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面具，唇上残留的温度久久不散。远处的庆典仍在继续，欢笑声隐约可闻。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入密道。
回仙界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当岑墨重新站在药王谷的枯井中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刚爬出井口，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
\"玩得开心吗，岑仙君？\"
凌渊子带着一队天兵站在药田中央，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