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轰然的响声,那动静比鬼子的七五山炮声音都要大,朔玉瞪着眼,看着眼前的花海,很多花像海浪把他包围着,不留一点儿空隙,他们好像掉进了由花朵组成的怒江水里,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们,他们手举着鲜花,腰间还有小鼓,敲着打着,脸上带着笑,
鲜花和笑脸如同潮水一样好像要将他给淹没,
禅达城的乡亲们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们在欢迎他们的“英雄”回家,仅此而已,没有敌人,也没有攻击,有的只是他们热情的鲜花和五颜六色往他们身上招呼的被子,
被子盖在他们身上,所有人包括朔玉都对此无所适从,呆着,傻着 ,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些淳朴的百姓好像暴民一样拥上来,不管不顾给予他们有的一切。
朔玉还看见了时隔多久再一次看见的好多张熟脸,他也是被花和笑脸拥挤的最狠的一个,
以至于他们团长带头跑路,嘴里喊着包子,那几个没良心的家伙已经习惯跟他一起冲了,一个都没有管他的,把他一个人扔到了人群里,任由大爷大妈掐着,拥着,嘘寒问暖着,在这个过程中他那条质量不算太好的裤子,终于咔嚓一声四分五裂了,现在的他真的又只剩下一个裤衩了,
最后他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赵谦,胳膊上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躲在人群里被热情的人流拥挤着望着他,于是正当年的壮劳力立刻被朔玉征用,成为了他的“代步工具”,背着他去找团长那群没有战友情的家伙们,
“你没走啊?”朔玉趴在赵谦的背上,有些尴尬询问,他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没走,
“没,你当时说东岸会合来着,我想着等你们看看。”赵谦的声音很平静,
“那要是我们死了呢,没回来呢?”
“那我就参加这里的守军,等有一天过了西岸给你们报仇。”他好像再说一个事实一样,朔玉的脏手穿插进他不长的头发里,很干净,看得出来对方回来之后有好好清洗过自己,
“那你的愿望落空了,我们回来了,你还要和我们一起吗,现在东岸的守军被我们团长得罪完了,我们团现在剩下的撑死的就剩下一个连了。”
“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就要跟着你们一起打仗。”
朔玉点了点头,然后为了表示赵谦是自己人了,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大眼】,因为他真的有一双大眼睛,还蛮特别的,
等到朔玉终于又找到了那些王八蛋的时候,发现他们一群打劫了人家街边的一个小包子铺,低头吃着,有点惭愧的摸着头,上一秒还是英雄呢,现在就变成抢劫包子的了,
朔玉赶紧挥手对着老板说,
“我们会付钱的,会付钱的。”
这个小包子铺的老板认识朔玉,一听这话倒是喜笑颜开,恨不得烦啦和死啦他们在多吃点,
朔玉被背了过去挤到他们中间,
“让让,你们几天没吃过饭了啊,真是的一点都不注意形象。”
烦啦看了一眼身上只剩下一个裤衩的朔玉,想说点什么但是被包子堵得说不出来话,
朔玉手里也拿着一个大馅包子,一半给了赵谦,一半塞到自己嘴里,反正都要付钱的,不吃白不吃,
只是这么一大屉包子显然不够朔玉他们这将近一百多号人吃的,
刚才在禅达门口欢迎他们的百姓也跟着他们来了这里,手里捧着水果,辣子,猪肉,红皮鸡蛋,甚至还有小女孩剥了一小碗的松子……
禅达城内并不富裕,朔玉他们走的时候城里还在闹饥荒,这些是他们能为他们的“英雄”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一双双手向上托举着他们仅有的心意,尽管他们的英雄浑身破烂,但却真的救了他们,本来按照原计划他们将要离开这座小城,然后把所有带不走的东西付之一炬,这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坚壁清野计划,
可是现在他们不用走了,禅达城守住了,他们依旧可以在这里继续生活,
一个熏蒸好的大猪肘子就摆在迷龙眼前,他刚要伸手去抓,就被旁边的兽医打回了手,再不敢伸出去,
朔玉看着这一幕,心里头暖和和的,他拿着半把香蕉给不好意思拿的家伙们挨个分着,
“吃吧,吃吧,这是你们应得的,咱们今天都是英雄。”
康丫,要麻,不辣,烦啦他们几个看着朔玉挨个的分着东西,赶紧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包子赶紧吞下去,生怕晚了一步,自己就分不到了,
朔玉依旧得被人扶着才能行动,但是他身边永远不缺扶着他的人,一个很有修养的的老头从人群里走过来,朔玉认识他,禅达城内有名的大户人家,禅达城里有一半的产业都是这个老头的,
“壮士,壮士!辛苦喽,辛苦喽,来——!倒酒!”
一个半人高的大酒坛倒在一个大海碗里,如果武松的“三碗不过岗”都是这样的大海碗,别说三碗了,一碗人就得倒地,朔玉靠着赵谦,瞪大着眼睛,烦啦扯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看着,真不知道这老头是来庆贺的还是来找麻烦了的,
老头笑着和他们团长对视着,
“来,壮哉!去时坡云遮月,来时干戈寥落,老朽一生做蠹虫,今天才听说马革裹尸并不是啥子大豪情,而是大悲情~!”
不辣和迷龙对视上了,然后又都双双地把头转了回去,他们这帮人鸦雀无声的看着他们团长,
不过这老头说话的腔调倒是很抑扬顿挫的,一看就是年轻的时候受过很好的教育,
这边他们团长都要干了,毕竟这么多的禅达百姓都看着呢,
“干!今天嘞,你就来一个醉卧家乡~!我们禅达人,君子人,绝不笑你~!”
“谢谢您的美意~!”
朔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看着他们团长端起那一大海碗的酒,上敬天,下敬地,中间可能是看碗里还是太多了,又敬了敬人们的良心,
一大碗酒,死啦死啦对面老头子的脚面倒是喝了一大半,他们团长也就是沾了沾嘴巴皮,最后还给大家看了看一滴不剩的碗底,朔玉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团长身上粘根毛就是孙悟空他老乡了,
“……壮哉,壮哉啊!”
朔玉背过头偷偷笑着,他敢说刚才老头子的脸绝对僵硬了一下,
周围的鼓声又开始闹了起来,喜欢热闹的滇边人民不管什么都值得庆祝一下,倒是朔玉他们这群精疲力竭刚从战场逃回来的活死人们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就干脆七仰八倒的躺倒在了原地,迷龙嚷嚷着他老婆孩子有人见到没有,但是没人搭理他,大家只顾得上陷入到自己的狂欢中,
朔玉左边靠着康丫,右边靠着烦啦,两个人给他喂着香蕉和烤鸡,
他们从英雄变成叫花子的过程非常之快,快到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他们真的都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管一管他们岌岌可危的形象了,
兽医看着迷龙一面茫然地找着他老婆孩子,可是没人回应他,只能不敢相信的接受他老婆孩子都不见了的事实,
“她们不是都过江了吗?”兽医好心地问着,
“没看见啊,人去哪了,一个死胖子,这年头胖子就没有好人!”
迷龙没有喝酒但是他现在这样子倒像是个喝醉发疯的,到处嚷嚷着他老婆孩子去哪儿,最后神情落寞的又回到了朔玉他们身边,好像去兑彩票的时候被通知彩票过期了倒霉蛋一样,
死啦死啦一言不发的站起来然后坐到一块儿和其他热闹互不干扰的空地上,朔玉趴着看他,他现在还是站不起来,除了脑袋还能动,所以他还是看着他们团长的背影,一边张嘴吃着不知道谁给他的石榴和烧饼,
烦啦瞪着眼睛指着什么,朔玉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看到了一个他见过几面的家伙,一个四脚站起来能到人大腿的狗,禅达的狗王,他与这条狗的唯一交情就是在街巷中遇见它的时候,他们两个互不打扰的擦肩而过,
然后他就见到了很神奇的一幕,他们团长好像又恢复到了四肢站立,就好像他原先就用四条腿走路一样,而那条狗像一发炮弹一样冲向他,他也如同另一发炮弹一样冲向那条狗,
朔玉都想把眼睛闭上,生怕这两个炮弹在一起碰撞成四分五裂,烦啦的声音还在喊着,但是很快他就喊不出来了,因为很显然这条狗和他们团长之间有种独特的联系,
朔玉这时候想起来,原来之前他俩说的真的就是同一条狗,
人和狗滚在一起,难舍难分,他从没见过他们团长和谁那样的亲密过,除了这条狗,一条狗样的人,和一条人样的狗互相咬着,这也许是他们互相之间表示亲昵的一种办法,
就像要麻和不辣每天都要打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