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习惯这世间的兵荒马乱。
她想回她的莲花台了,笨拙而安稳的生活。
后院拐角的一盏灯笼,坏了好几日,这天吃过早饭,陈意晚搬了把梯子,带上铁丝和棉布,仔仔细细地修好。
身边人来人往,各有各的忙。有她没她,并无差别。
白天逐渐变短,陪伴云晏的,渐渐便只剩这一灯盏。
云凌比她更早的收拾好了行囊,在一个深秋的雨夜,两人一猫,偷偷离开了酆都城,回到了莲花台。
两个人很默契地,不去谈对方的心事。
人有时候,需要一些幻想来温暖自己。
就像她幻想过姜忠靖是爱自己的,云晏也是爱自己的。
回到莲花台的第二天,天降大雪。
云凌一早就起来扫雪,挖地窖囤萝卜白菜。
陈意晚刚烧好水,准备叫云凌来喝杯茶喘口气时,背着信封的小田鼠来了。
雪地上一串小脚印,从恶狗岭的方向蜿蜒而至。
陈意晚能想到他们会很快找来,却没想到这么快。
原本的一场腥风血雨戛然而止,并不意味着结束。
所有人的怒火,此刻都瞄向了夏夜。
信中,夏夜言辞恳请地求她救一救染花巷的居民,甚至提到了丁晚意,他是无辜的。
夏夜此人,总给她一种老谋深算,却什么都算不明白的感觉。
他囿于时局与责任,无法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好人,又不能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坏人。
最后,伤了爱人与朋友,却什么都没得到。
而云凌云淡风轻惯了,自己智商有限,云晏颓废着,此时,最适合铁肩担道义,一举统一颍川大陆,让大家能安居乐业的人,似乎只剩云殊一人了。
当然,这只是陈意晚的认知,而她的认知,多半又是不太灵光的。
遂把夏夜的信丢进了炉灶内,火舌一卷,杳无音信。
陈意晚硬下心肠,安安稳稳地当起了一个世外闲人。
云凌手巧,在大雪封山前,建好了一个稳稳当当地二层小木楼,负一层是一个大大的地窖,屯好了萝卜白菜,又采购了不少咸鱼肉干,美滋滋地准备猫冬了。
日子突然空下来了,两人便情不自禁地开始聊起之前碰都不敢碰的事情。
比如,云凌的夏夜和神明。
再比如,陈意晚的姜忠靖和云晏。
最重要的,陈意晚把颍川大陆的来历重新修订了一番,本以为云凌会跟她争执不休, 没想到他比自己想的更淡定。
颍川大陆到底是谁的,谁是入侵者谁是土着人,早就不重要了,几百年下来,谁还在乎。
“或许,颍川谁的都不是,它是属于神的。”
云凌最后总结了一句,说完便沉默了。
神殿已毁,神明彻底抛弃颍川大陆了。
《颍川大陆》是本未写完的闲书,作者信手写了只言片语,书中的人却跟着颠沛流离。
陈意晚将自己穿书之事也说给了云凌听,作为一个相信神明的人,他很容易就接受了,且一度还兴致勃勃地打听了很多事。
当然,云殊的事情,她并没有提。她无数次想到他看着自己那冰冷且厌恶的神情,一股寒意便涌上心头。
云晏的事情,她也没有提。直觉告诉陈意晚,他回不去了。
他本可以回去的,却三番四次为了她,做了错误的选择。可惜,她无能为力。
他说过,他也有要见的人,那个人,他再也见不到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颍川的冬,格外漫长。
蜡烛和灯油珍贵,天一黑,陈意晚与云凌便各回各屋,准备睡觉。
无聊且宁静。生活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白到让陈意晚觉得,如此这般的直接死去,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偶尔梦中,她还能回忆起哥哥给她讲过的这个颍川大陆的一些事情,多半也是醒来就忘,只依稀想到了那个小男孩。
醒来就问云凌,“那个小男孩是你二哥的私生子吗?”
云凌一歪头,“你是说糯糯?”
陈意晚点头。
云凌摇头,“我不知道。”
陈意晚跳脚,“你都知道他叫糯糯了。”
云凌瞪大眼睛,“糯糯?”
陈意晚挠头,不晓得是他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他脑子出问题了。刚想再问一遍,就见云凌跳了起来,又叫了一声,“糯糯!”
陈意晚终于发现了问题。顺着云凌的目光看去,一个着黑衣的小男孩,浑身鲜血,赤脚站在楼下,冻得瑟瑟发抖。
一串小小的血脚印,从荆棘丛的方向,蜿蜒而来。
陈意晚的心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平静的生活,要结束了。
第二天,云凌抱着糯糯离开莲花台,要将他送回云家。
第三天,陈意晚一个人躺到日上三竿才起,胡乱啃了个云凌给她留下的窝窝头,脸都没洗,准备先下楼搬点柴火,一推开门,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
楼下密密麻麻地站着十几个人,均是浑身鲜血,打着赤脚。
我去,我这莲花台是变成复活点了嘛。
陈意晚在心里暗暗叫苦,忙给众人指了路,引回了染花巷。
恶狗岭自从被她烧成一片焦土,毒瘴更甚,根本无法进入,云凌发现了一条山路,可直达染花巷,只是途中长满了毒蘑菇,走着走着就容易出现幻觉。
她就有一遭,忘记带面纱,吸了毒蘑菇的毒气,产生了幻觉,感觉自己坐在飞机上,前座有只浣熊,冲自己做鬼脸。
大雪封山后,这条路更是难走,除了云凌,没人能走的出去。
所以,当第四天,当陈意晚下楼再见到这十几个人的时候,便知他们迷路了。
把之前的旧窝棚收拾出来,安顿好这些人,又送了些吃食,她就哆哆嗦嗦上了楼。
哆嗦的原因,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吓的。
这群人太诡异了。几乎不会说话。
一群人,静默地在你家楼下,坐着……
太吓人了。
第五天,云凌终于回来了,擦了把脸,就带着这十几个人出去了。
第六天,楼下又来了另一伙人,一样的浑身鲜血,打着赤脚,不会说话。
陈意晚疯了!拎着长剑一顿挥舞,却还是没忍心伤他们半分,只是烈焰将门前的雪都给融化了,一群人很快就成了泥腿子,莲花台几乎被踩成沼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