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樊楼三层,天字号雅间。
陆铭推开雕花木门时,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暖香。雅间内,鎏金铜炉中燃着上等的龙涎香,袅袅青烟缭绕,映得满室金碧辉煌。
李昭正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翡翠鼻烟壶,见陆铭进来,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道:“陆指挥使来了?坐吧。”
陆铭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礼,在李昭对面坐下。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炙鹿唇、蒸熊掌、炖燕窝……皆是寻常人难得一见的佳肴。
李昭用银箸夹起一片鹿唇,漫不经心地说道:“陆指挥使,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陆铭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青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李公子请讲。”
李昭放下银箸,目光略带倨傲:“栖云楼那案子,你也知道,这不过是个误会。忠顺王府那边,还请你去说和说和,让他们别再揪着不放了。至于好处嘛……”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小厮立刻捧上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陆铭瞥了一眼玉璧,并未伸手去接,反而淡淡道:“李公子,忠顺王府的案子,恐怕不是那么好说和的。”
李昭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悦:“怎么?陆指挥使这是不肯帮忙?”
陆铭放下酒盏,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李公子可知,忠顺王府为何如此紧咬不放?忠顺王向来跋扈,做事也不计后果。王府管事身死事小,要是让旁人觉得忠顺王怕了李相,失了面子这就事大了,王爷会不会做些极端的事可不定呢。”
李昭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翡翠鼻烟壶险些掉落。他强作镇定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铭冷笑一声:“意思是,忠顺王爷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他若真想对付谁,绝不会手软,无论是谁。”
李昭的脸色彻底变了,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陆指挥使,你……你可有办法?”
陆铭见状,语气缓和下来,伸手示意李昭坐下:“李公子不必惊慌。忠顺王虽然强势,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您肯忍一时之气,暂时退让一步,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李昭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道:“怎么退让?你快说!”
陆铭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李公子,忠顺王喜好奇石,你随便挑上一块。咱们二人以献宝为名,大张旗鼓的拜访一下,让忠顺王觉得有了面子,其他的事就都由我来周旋就好。”
说到这,陆铭顿了一顿,继续道:“您也别觉委屈,现下公子的二姐为太子妃。当今圣上成年皇子又仅有太子和远在金陵放养的燕王殿下两位,太子地位稳固如山。只要将来太子登基,您可就是国舅爷。那到那时,别说是忠顺王,就是满朝文武,又有谁敢不给您几分面子?”
李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认,但随即又犹豫道:“可给这般行事,我家老爷子那边…”
陆铭知道李昭心中顾忌,安慰道:“事情拖着不解决,才会惹李相不快。”
李昭咬了咬牙,终于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陆铭微微一笑,举起酒盏:“李公子英明。来,我敬您一杯,祝您早日荣登国舅之位。”
李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起酒盏与陆铭碰了碰。酒液入喉,他却觉得满口苦涩,心中五味杂陈。
但转过头,李昭又热情道:“陆兄弟背景深厚,又人情练达,日后前途必无可限量的,日后咱们以兄弟相称即可,多多来往。”
陆铭听到他说自己背景深厚,顿感莫名其妙,知道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但也没必要解释。提起酒盏应道:“那以后必是要多烦扰李兄了。”
两人开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似是多年好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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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忠顺王府门前。陆铭与李昭并肩而立,身后跟着两队仆从,抬着两只朱漆描金的礼箱。
李昭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簇新的宝蓝锦袍,腰间系着羊脂白玉带,手中捧着一只紫檀木匣,匣中装着他从父亲书房中偷拿的奇石——一块天然形成山水纹路的灵璧石。
王府的门房见是李相府的二公子与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联袂而来,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禀。
不多时,一名身着褐色锦袍的管家迎了出来,躬身道:“二位大人,王爷在花厅等候。”
穿过重重院落,陆铭与李昭被引至王府花厅。厅内陈设极尽奢华,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案几上摆着精致的青铜香炉,炉中燃着上等的沉水香。
忠顺王正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见二人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淡淡道:“李二公子今日怎的有空来本王这儿了?”
李昭连忙上前,双手捧上紫檀木匣,恭敬道:“王爷,这是家父珍藏多年的灵璧石,听闻王爷雅好此物,特来献上,还望王爷笑纳。”
忠顺王瞥了一眼木匣,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冷笑道:“李相爷倒是舍得,不过,本王可不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免得有人说本王以权谋私。”
李昭脸色一僵,捧着木匣的手微微发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陆铭见状,上前一步,拱手笑道:“王爷说笑了,李公子今日前来,一是为献石,二是为向王爷赔罪。栖云楼那案子,李公子已经查清,是府中下人不懂事,冒犯了王爷的威严。李公子已将那人送官处置,今日特来向王爷请罪。”
忠顺王闻言,目光转向陆铭,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陆指挥使倒是会说话,既然你这么说,本王也不好再追究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冷厉,“若是再有下次,可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李昭闻言,连忙躬身道:“多谢王爷宽宏大量!李府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忠顺王挥了挥手,语气淡漠:“罢了,此事已了。你们回去吧。”
陆铭与李昭对视一眼,齐齐拱手:“多谢王爷,我二人告辞。”
走出忠顺王府,李昭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低声道:“陆兄,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陆铭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兄不必客气,你我二人脾气相投,自要多多往来,我以后还得指望未来国舅爷多多帮衬呢。”
李昭哈哈一笑,听到此话自是喜不自胜,眼中满是期待:“陆兄说哪的话。改日我定当备下厚礼,亲自登门道谢。”
陆铭笑而不语,抬头望了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李兄请回吧,小弟也该回兵马司处理公务了。”
两人在王府门前分别,陆铭翻身上马,朝着南城兵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远处,忠顺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关闭。忠顺王府书房内,鎏金狻猊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忠顺王摩挲着案头的灵璧石。
“这小子倒是个能办事的。”他轻笑一声,将石头丢进锦盒,转头望向垂手侍立的黑衣侍卫:“陆铭底细查清了?”
侍卫躬身递上一卷密档:“辽东义州军户出身,自幼习武,父亲曾在嘉明三十九年参与剿灭白莲教余孽,立下大功。上月他一人入京到荣国府投亲,史太君替他走了兵部王侍郎的门路,才补了如今的差事。”
“家世倒也清白,可以给他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的了”,忠顺王目光转向紫禁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