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垂着脑袋偷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安慰剂效应不懂了吧,蒲公英哪有这么快见效。
不过是饿的时间太久,难得吃进点食物,稍稍补充些体力而已,蒲公英退烧的效果还得等等才能发挥出来。
“榆儿,你这蒲、蒲公英是从何寻来的?”
这名字有些拗口,桑永景顿了下才顺利地说出全名。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桑榆还是指出大致方位。
“好,好,好!”见那边大片生长着之前桑榆拿给他们的草叶,桑永景连道三声好。
“榆儿,快同为父一起多去采摘些给你祖母送去。”
桑家四房中,桑永景虽然没什么出息,但却是最孝顺的一个。
但凡收着什么奇珍异物之类的好东西都得送到自己母亲眼前。
如今老母病入膏肓,恰好遇上有此妙用的草药,又怎能错过。
桑榆知道拗不过他,领着他去,不多时两人手中便多出一大把蒲公英叶。
“嘉儿,你也同我一起去,祖母先前还念叨起你呢。”正准备走的时候,桑永景忽又顿住。
桑兴嘉面露为难之色,“爹……”他不想去。
话几度到了嘴边又被吞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桑永景握着草叶兴高采烈地往前走,桑榆和桑兴嘉跟在身后。
“大房的人又欺负你了?”虽是问询的话,但桑榆心中却如明镜般透亮。
四房向来是桑家的小透明,谁来都能欺负。
二房三房的人,多少顾及着兄弟情义,心里再看不起他们表面工夫也过得去,但大房的行事作风那可就……
每每遇上他们,桑兴嘉都得被嘲笑一通,好好一个书生意气的少年郎,硬是被欺辱到自闭。
桑兴嘉没应声,只是微微摇头。
瞧见他这副窝囊样,桑榆愈加气愤。
她们四房是没什么出息,可也没把全家人连累到流放的地步。
大房之前仗着大伯官身作威作福惯了,现如今大家都不过是阶下囚,谁又比谁高贵。
此次流放的队伍中,并非仅有桑家一户,还有四五户同样被抄家流放的家族。
按理说,这种时候大家最应该抱团取暖、互相帮衬,但谁让她们四房不被大房待见呢,一家人都被排挤在外。
远远地,桑永景便瞧见自家大哥被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中央聊天。
正欲大声招呼说出自己的来意时,却被赶上来的桑榆叫住。
“爹,你看那边地上躺着的……是祖母吗?”
她不说桑永景还真没在意,下意识顺着桑榆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时间桑永景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而上,怒发冲冠,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只见他心心念念的老母,此时被随意地搁置在一旁,身子半躺,脖子上的木枷下半截斜插在地里,卡着脖子根本不能呼吸。
她从嗓子眼中挤出一声声求救:“救……救命!”
声音微弱气若游丝,距离又隔得太远,根本无人注意到。
见此一幕,桑永景哪还管得了别的。
将手中的草叶一扔,迈着大步就冲过去,脚下铁链在疾走间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声。
桑永景一把扶起自己母亲,拍着背帮她顺气,紧张地问:“娘,娘您没事吧?”
终于能顺畅地呼吸,老太太因缺氧而憋到泛紫的唇渐渐恢复些许血色,轻轻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娘……无事。”
她竟是一句委屈苦楚都没说,还来安慰他,桑永景只觉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桑榆和桑兴嘉此时才赶过来,见祖母无事,两人都松了口气。
桑榆瞥了眼不远处对这边一无所觉的大房一行人,状若不经意地说道:“真不知道大伯是怎么照顾祖母的,若不是我们临时起意过来,恐怕……”
放在往日,她说出这番话,桑永景必然是要训斥一番的。兄长再有不是,也非她一个小辈能随意议论的。
但他今天却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给老太太拍背。
等她面色稍微好看些,桑永景才开口:“榆儿,你在这里照顾祖母。”
桑榆不用想就猜到他想做些什么,提议道:“不若带着祖母一起过去。”
桑永景略微迟疑片刻,点头应允下来:“那嘉儿你和榆儿一同搀扶着祖母跟我走。”
老太太的身体本就因连日奔波而不大好,今日又遇上这么一遭,侥幸活了命,却是虚弱得不行,哪怕被搀扶着也走不快。
桑永景埋头走在前面,走得很慢很慢,但身上的气势却是越走越深沉。
最先发现他们一行人的,是大房的大儿子桑兴昌。
他轻轻扯了两下挥着袖子说得正起劲的自家父亲桑永丰,小声提醒:“父亲,四叔来了。”
高谈阔论被打断的桑永丰心情有些不快,听见是自己四弟过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又继续和二弟三弟说话。
他如今虽是阶下囚,但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身体状态,明显要比四房一家要好上一个层次。
流放,这事对很多人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对他而言,其中仍旧有周转的余地。
他入朝为官十几载,经营出不少人脉关系。
等到岭南后再写信请人从中斡旋,过几年皇上大寿大赦天下时,未必没有复用的可能。
因此桑永丰丝毫没有阶下囚的心态,仍旧端着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桑家的所有人。
“大哥。”
一声低哑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是许久都没喝水般的沙哑。
桑永丰漫不经心地回过身,正想说些什么,却在桑永景抬起脸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他双目赤红如焰,牙关紧咬地发出咯吱声响,额角青筋如虬枝暴起,整张脸因极度压抑的怒火而微微抽搐。
“四、四弟?”
怎么跟得了失心疯一般,敢这样看他。
“今早我将娘交给大哥时,大哥是怎么说的。'定不会让娘受了委屈',我没记错吧?”
桑永景平日里和自己这位大哥说话时,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看他的眼色做事行动,但现在他却直勾勾盯着桑永丰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