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主母苏宛菡在旁观察着他的神色,此时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温声细语地劝慰:“夫君,消消气,为这种小事气坏身子不值当。”
桑永丰余怒未消:“你觉得这是小事?”
“娘那是没吃过苦头,不知道现在日子过得有多难。等她跟着四弟一家饿上两天,就知道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桑永丰为官多年,并非是个清正廉明、洁身自好的好官,不然也不会被找到罪责抄家流放。
他心眼子多,当初专门将一沓银票贴身私藏,早早便贿赂过差役。
旁人一天一个的发霉粗面饼,他却能拿到十个,一行人勉强不挨饿。
“有道理,这两日发面饼,你收两个起来,到时候咱们带着去接娘回来。”
桑永丰的心情这才彻底转好。
苏宛菡见他走开一段距离后,才敢上前搀扶倒地不起的女儿,关切地问:“竹儿,你没事吧?”
桑安竹先是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往外看,视线范围内没瞧见父亲的身影,两只眼睛才敢完全睁开。
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娘,我没事,爹还是收了力的。”
第一脚踹上来的时候确实很疼,但后面立马就收了力。
再加上她装得很严重,桑永丰终究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活活踢死自家女儿,只是身上多出些淤青伤痕。
“桑榆这个贱人,要不是她插话,爹也不会这么生气。”
身体上的伤痛远不如心灵上的。
她先前一直都是这么照顾的祖母,从未出现意外。怎么偏偏四房的人一来,祖母就出事?
经此一事,她倒是狠狠记恨上了桑榆。
见他们三人去四人回,还把婆母给领回来,谢秋槿有些诧异,但并未多问。
“榆儿,你和嘉儿再去采些蒲公英回来。”桑永景吩咐道。
这草叶虽苦,但却有奇效,刚刚他将带去的草叶都交给大哥,如今却连给母亲吃的都没了。
桑榆点点头,拉上桑兴嘉一并往外走,将空间留给他们。
等二人走远后,桑永景看向自己母亲:“娘,这些日子,可是受委屈了?”
他怕在自己未曾发现的时候,老娘还受到别的苛待。
老太太只摇摇头没再说话。
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准哪天人就没了,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此而产生隔阂。
见她不愿意多说,桑永景也没勉强,小声将事情原委与谢秋槿说上一遍,并交代:“后面我们省些粮食下来,紧着娘吃。”
“好,都听夫君的。”
桑榆寻着地上鲜绿的草叶,不知不觉走得便有些远,忽然听见前方一棵大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顿时心念一动,现在的环境可要比后世好得多,动不动就有野生动物出没,难不成是只野兔子?
她想着叫上桑兴嘉一起两头围堵,若是真能逮着只野兔,哪怕不生火直接生吃也比草叶有营养得多。
回头一看,却见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将她挑选剩下的蒲公英叶仔仔细细、一个不落地全都摘下。
桑榆:“……”这人该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大哥,大哥!”这两声她叫得很轻,生怕惊着兔子。
好在两人距离不远,桑兴嘉听见她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
“前面好像有兔子,咱们去看看。”桑榆指了指前方那棵大树。
桑兴嘉眼睛瞬间亮起,兔子!肉!他都多久没吃过肉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大树前,树后隐约传来些细小声音,听不太真切。
桑榆正欲绕过树仔细瞧瞧,猛然被桑兴嘉一把拉住。
她不解地回过头,却见桑兴嘉此时低垂着脑袋,整个人好似一只熟虾,耳朵、脖子通红一片。
“大哥,你这是……?”难不成过敏了?
“小、小妹,咱们还是回去吧。”桑兴嘉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虽才十六岁,但在书院里那些同学的耳濡目染下,对男女之事早已略知一二。
这动静,他不用看就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桑榆不情愿地皱起鼻尖:“为什么?我还没抓到兔子。”
“那不是兔子。”
“那是什么?”
“是、是……”桑兴嘉支支吾吾半天,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只使着蛮力紧紧扯住桑榆不让她过去。
被他再三阻挠,桑榆渐渐回过味来。
她不是对这些事一窍不通的单纯小女孩,只是先前没往那方面想过。
此时想明白树后正在发生什么,她也没再坚持,顺从地跟着桑兴嘉往回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桑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先前观察过,那些差役可全都是男人,哪来的女人做那种事。
一路行来,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远,那些差役的眼神也愈发放肆,不断地在女眷身上打转。
难不成他们已经大胆到敢拖女眷出去做那种事?
桑榆心下一沉,这可不是件好事。
她自己还算安全,幼时体弱多病,如今十四岁看起来却还像个十岁左右的黄毛丫头。
只要不是变态,不会有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但她的母亲谢秋槿可不同,哪怕将脸涂黑,窈窕身姿也掩盖不住,只能寄希望于差役没有注意到她。
心中藏着这份担忧,桑榆晚上啃面饼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尤其是,在她看见差役光明正大地从人群中拖出几名女眷带到远处林中的时候,那份担忧更是提升到顶点。
拖走女眷,不遭遇抵抗是不可能的,但一群束手束脚的犯人,又怎么会是差役的对手。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丫鬟被拖走凌辱。
当天晚上,几乎所有女人都提心吊胆不敢入睡,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直到那群差役心满意足地带着人回来,在火堆旁打起鼾声,众人才稍稍放下心。
第二天一早,桑榆又被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瞧见谢秋槿一张脸吓得惨白,毫无血色。
“娘,你怎么了?”
谢秋槿握紧她的手,似是找到了依靠,声音中满是恐惧:“昨晚被带出去的那些女人,全都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