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阿姐的拥抱和笑脸,而是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到脱力的桑榆。
他的摇晃唤醒了即将进入昏迷的桑榆,她无力地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我要喝水,加盐的水。”
她的话瞬间让慌了神的桑兴皓找到主心骨,连连点头:“好,我马上去拿,阿姐你撑住。”
他撒腿朝着棚子狂奔,时不时还回头望上一眼,生怕自己一去阿姐就会消失不见。
路上被石头绊倒,手掌心被磨破,他一声不吭,爬起来就继续狂奔,眼中却渐渐蓄起泪。
不为自己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害怕,怕阿姐就那样倒在那里再也起不来。
泪水越来越多,糊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前路,桑兴皓伸手胡乱的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等他回到棚子里的时候,整个人已是嚎啕大哭的状态,身上摔得到处都是黄土破口,脸上更是鼻涕眼泪一片。
这状态把桑兴嘉吓了一跳:“小弟,谁欺负你了?”
桑兴皓可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他每次哭,多是因为些身体、生理上的疼痛,但哭成现在这样的,哪怕是桑兴嘉也未曾见过。
“呜呜呜……阿、阿姐……阿姐……呜……”桑兴皓想说话,却被哭声挤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桑兴嘉听清他话里的词,顿时浑身一颤,颤抖着声音问:“你阿姐怎么了?”
“呜呜呜……阿姐要死了!”
桑榆再次恢复五感的时候,只觉得耳边净是哭声,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小声啜泣。
她不禁心想,难不成她已经死了?死人也能听见哭声吗?
费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破洞屋顶,她顿时长舒一口气,看来还没死。
“别、别哭了!”她想怒喝一声,说出的话却沙哑得可怕。
嗓子里像是被人用针扎透了一样,舌尖还传来股苦涩的咸味。
她的声音微弱,但坐在一旁小声啜泣的桑兴嘉还是敏锐听见。
啜泣声顿时一滞,他缓缓转头,对上桑榆亮晶晶的双目,顿时一把扑过来,然后——哭得更大声。
桑榆不禁有些头疼,她没醒过来时你因为担心哭泣还情有可原,怎么醒过来还哭,喜极而泣?
“大哥,你别哭了,我想喝水,给我倒杯水。”
被自家小妹看见自己哭,桑兴嘉脸上浮现一抹绯红,嘴硬道:“谁哭了,我这是……风大迷了眼。”
说着话,他用袖子抹了抹泪,端过一旁的半碗水,扶起桑榆的身子慢慢喂她喝下。
“噗——,咳咳,这什么水?怎么这么咸?”
水刚喝下去一口,桑榆就忍不住吐了出来,是她舌头出问题了吗?怎么感觉这水比海水都咸。
桑兴嘉不明所以:“你不是说要喝盐水的吗?”
桑兴皓之前哭着跑回来,虽然话说不利落,但还是将她的交代断断续续复述了一遍。
他和祖母带着加了半罐盐的水找到桑榆,喂她喝下半碗,将她带回来,剩下碗底没融化的盐又加上水放到一边。
“……”合着在她失去知觉的时候,已经喝下去半碗盐水,难怪她觉得舌尖一股子苦咸味。
“呜呜,阿姐,阿姐,你在哪?”
那边的桑兴皓终于从悲伤情绪中回过神来,两只眼睛此时已经哭成了青蛙,睁到最大也只能看见一丝细缝。
“……皓儿这又是怎么回事?”桑榆只觉得满头黑线,她不就是中暑晕了过去吗?怎么感觉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桑兴嘉将事情和她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在桑兴皓回来报信之后,他和祖母便将她给带了回来。
给她喂了些水后,怎么唤也唤不醒,桑兴皓又一直在旁边哭,他被情绪感染也忍不住开始啜泣。
桑榆扯了扯嘴角,一边抱着桑兴皓轻声安慰,一边环顾四周,见棚子里只有他们,顿时一惊。
“祖母呢?”
“没事没事,你继续躺着。”桑兴嘉将她按回去,“祖母去拿钱了。”
他腿脚本就有伤,又背着桑榆回来,腿疼得厉害,之前落在那里的钱,自然只能让祖母去拿。
“没出事就好。”桑榆终于放下心来,又让桑兴嘉给她重新接了几碗水喝下,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按理来说这个天怎么也不至于中暑,但她身体瘦弱,官道上又没有个树木荫蔽,持续出汗脱水,中暑昏迷又显得顺理成章。
桑兴皓窝在她怀里,哭着哭着睡着了,因为哭得太久,哪怕睡着身体也还会时不时的抽动两下。
“大哥,让你们担心了。”沉默片刻后,桑榆忽然开口。
桑兴嘉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太想当然。”
这一路走来,桑榆做出了太多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能做的事,以至于让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全能的、打不倒的神人。
可她明明就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本该在父母兄长的荫庇下茁壮成长,而不是独自一人去城中卖糖。
今日若不是小弟及时发现,再晚上一些,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都怪他的腿不争气,他身为长子最该在家道中落时撑起一切,却因为腿伤让小妹来替他承担,全都是他的错。
“对了,大哥,药捡回来了吗?”想起自己买回来的药,桑榆又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什么药?”桑兴嘉下意识地反问,而后忽然明白过来:“给我的药?”
“对啊。”桑榆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家里除了他还有谁要吃药啊,她不算,完全是偶然事件。
她又接着说:“我问过大夫了,吃药配合上针灸,能加快恢复速度,等明日开始大哥就去城里针灸吧。”
这事她离开前跟药房伙计打听过,治疗筋伤的局部针灸,一次三十文,贵是贵了点,但她们还能承担得起。
桑兴嘉没想到她一直惦记着此事,眼眶又是一热:“小妹……”
“哎呀,我已经没事了。你要是没捡的话,我现在就去捡回来,那可花了三十五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