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烧得太厉害,放血是现在最好的方法。”桑榆头也不抬,专心地挤压着桑兴皓的指头。
幼童和成人不同,哪怕扎破手指,血液也不会流太多,得用力挤压才能流出更多血来。
那位赤脚医生曾经告诉过桑榆,放血疗法对于高烧的治疗效果特别好。
若是基础的低烧马上就能见效,高烧过上四五个小时也能见效。
但要注意消毒,否则容易感染。
不过事急从权。
如今条件简陋,桑兴皓的病情又重,哪还管得了感染不感染的,就算感染也得人活着才有机会感染。
桑兴嘉听着桑榆的话,满心都是疑惑,他为何从未听闻有这样的治疗方法。
往日里得了风寒,大夫都是开汤剂,一连喝上大半个月才能见好,这法子真能奏效?
桑榆哪管他在想什么,将桑兴皓指头四周的皮肉挤到泛白才堪堪挤出五六滴血来,至此她才长舒一口气。
她已经尽力而为,接下来他是死是活就看命了。
又捡了根树枝,给自己也来上一套放血疗法,她顿感脑内的晕眩感退去不少,这法子的确有效!
这一通忙活看似耗时,实则也才过去三两分钟。
四周或坐或躺和衣而睡的人们渐渐聚集在一起,按之前差役排好的次序站好。
桑兴嘉看了眼仍旧昏睡不醒的桑兴皓,又看看那边快要走过来的差役,一咬牙蹲下身:“小妹,帮忙把小弟扶到我背上来。”
连日来饥一顿饱一顿再加上身上木枷铁链的摩擦,他一个文弱书生早就没了什么气力。
平日里自己走路都难,如今还要再背上个人,怕是撑不了多久。
这一点不论是桑兴嘉还是桑榆都很清楚,但若要是让他们抛弃桑兴皓,显然谁都做不到。
桑榆知道现下不是推辞的时候,也没墨迹,和桑兴嘉配合着,把桑兴皓扶到他背上让他背起。
三人终于赶在骂骂咧咧甩着鞭子的差役过来前汇入队伍中。
刚进队,桑榆便听见前方传来女人关切的声音:“榆儿、嘉儿,皓儿这是……怎么了?”
她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名脸上满是黑灰的妇人,哪怕如此,仍旧依稀可见曾经的绰约风姿,正是原主的母亲谢秋槿。
“娘,小弟烧得太严重,今早更是叫都叫不醒。”
说话的不是桑榆,她本想将此事瞒下不表,免得母亲徒增担心,却没拦住桑兴嘉。
“啊?我的皓儿!”谢秋槿惊呼一声,挣扎着就要去看他背上的桑兴皓。
“娘,小弟没事,就是贪睡,哪有大哥说的那么严重。”桑榆连忙搀扶住她,同时悄悄给桑兴嘉使了个眼色。
桑兴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两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妹说得对,我说错了。”
谢秋槿仍旧有些担心:“真的?”
桑榆点点头顺势转移起话题:“爹和祖母可还安好?”
晚上休息时,差役是不管他们的,按理来说,一家人应该待在一起才是。
可桑家的老太君,桑榆的祖母也在流放的队伍之中,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如今已年过半百,哪能受得住连日奔波。
古代的流放可不是漫无目的的郊游,每日最少都有着五十里的路程要赶,这也是为何差役早早便催促着众人集合上路的原因。
老太君膝下共有四子二女,两个女儿早早出嫁未被牵连。
四个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老母亲受罪,约定好每人轮流照顾老母。
昨日便是轮到桑永景和谢秋槿负责照看。
提起自己那位婆母,谢秋槿面露不忍之色,摇头叹息:“婆母眼看不大好了。”
饶是她们这些年轻力壮的都快撑不住,更何况年过半百的老人。
刚离开京城时,桑永景便拿出自己私藏的钱贿赂押送的差役,不图别的,只求差役卸下老母身上的木枷。
可惜木枷上有着封条,若是到了目的地,负责接应的人发现封条有异,怕是轻饶不了他们。
其中的风险太大,差役不愿冒掉脑袋的风险,事没办成钱却也要不回来。
一连二十多天走下来,桑家老太君早已是一天不如一天,怕是活不到岭南。
“……”
此言一出,三人尽皆沉默下来。
别说是老太君,哪怕是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到岭南都是未知数。
他们虽不是被流放到宁古塔那种苦寒之地,但光是去岭南的这一路,便能要了队伍中大半人的性命。
桑永景刚将自己母亲交给大哥照顾,当然也免不了受上几句嘲讽,不过他早已习惯,根本不放在心上。
走近时他一眼就瞧见桑兴嘉身上背着的人,顿时一惊:“皓儿这是怎么了?”
这次桑兴嘉学乖了,闭口不言任由桑榆开口。
“爹,小弟无事,就是乏得紧。”
这话糊弄谢秋槿还行,却糊弄不过桑永景,他心中约莫猜到桑兴皓是什么情况,忍不住长叹一声。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犯人们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押送的差役甩着鞭子在四周戒备。
若是有走得慢的,登时就要被狠狠抽上一鞭。
桑榆跟在队伍中,神情麻木地迈着步子。
她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这种煎熬的徒步,得走到日上中天才能稍微得到些喘息工夫。
差役们不会管犯人的死活,只要你两条腿还能迈步,就得跟着队伍前进。
日上中天时,恰好走到一片峡谷之中。
差役们一声令下,犯人们纷纷席地而坐,努力抓住这次休息的机会恢复体力。
差役们留下三五人负责看守,其他人则找了处背风的位置开始生火,他们要准备吃午饭。
大应王朝一日只吃两顿,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不过那是差役,他们这些犯人一日只有一顿,还尽是些发霉的粗面饼。
就连这些粗面饼都得看差役的心情,若是惹恼了他们,连这仅剩的一餐都吃不到。
不吃?不吃就饿着。
四五顿饿下来,哪怕是最娇贵的公子哥,也得感恩戴德地接过馒头,跟恶狗扑食一样塞进嘴里,生怕被旁人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