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翎的脚步声轻得像猫,直到月白羽衣的衣角拂过他靴面,萧无明才察觉她的靠近。
“下一步去哪?”她的声音混着夜风,凉丝丝漫进耳膜。
将信纸往她手中一递,萧无明转身望向北方起伏的阴山轮廓:“去边塞。春猎在即,老爷子让我们代他出席,他今年不露面了。”
赵翎微挑:“我们?”
萧无明重重点头,墨发在风里扬起利落弧度:“对,我们。”
接下来的两日,萧无明先将钟姓两个小孩安置妥当,又托楚子雄书写一封书信传回望凤城,让镇北王府之人好生善待钟红薯的爷爷。
那个衣衫简单,唯有胸前那勋章的老卒身影,久久在萧无明心中不忘。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本该送回住所的钟红薯,当晚又出现在茶楼。
很是纳闷的萧大世子,只是在晚间月色中,见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拜萧无明在帐下。
赵翎在旁,默不作声,但那双凤眸有意无意在女孩身上游走。
她看得出,这个女孩眼中的野心很不简单。
不过这种野心,她很喜欢。
在宫中久居的赵翎尚且能看得出,在场的其他人自是也是看得出。
萧无明沉默片刻,扭不过钟红薯,只得点头答应,承诺等从边塞回来,就带她去望凤城。
有了萧无明肯定的钟红薯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在她的认知中,整个西北恐怕只有跟着萧无明,才能保证自己与家人在苍狼关活下去。
哪怕是在萧无明身旁干些杂活,也是极好的。
“是个好苗子。”赵翎简单锐评。
萧无明一笑置之,转身上楼。
接下来的日子,萧无明极少露面,在房间里苦练心法。
如若将剑骨比作双刃剑,益处便是让他不用像常人那般苦练剑法,可弊处也很明显。
萧无明身体就如同一个巨坑,若没有浑厚真气辅助,恐怕会被剑骨噬主,沦为傀儡。
好在有萧望海施在体内禁锢,不然随着剑骨日益增强,萧无明自己都不能一定能将剑骨压制,让它为自己所用。
从客观角度而言,他十分肯定萧望海的所作所为,但站在一个死了娘的孩子身上,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会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一日过去,这天萧无明很反常,起了个大早,拉着赵翎跨上马,与楚子雄招呼都未打,便是带着她离去,朝关门口直奔。
无他,只因关门口,一辆马车前,两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在那等候。
她们身后,是半路杀出的李寒舟,以及十八道影狼卫。
......
三月的塞北风卷着细沙掠过狼首峰,三十万狼军列阵于苍原之上,甲胄映着初升太阳,如金色潮水漫过枯黄草场。
三十六面狼首战旗猎猎作响,旗角所指处,各营统领已按春猎古制排开西北狼军战阵。
这是狼军自萧擎苍创立时便有的传统。
以围猎代练兵,既祭神灵,亦验秋毫。
边塞狩猎场上,三十六位统领按资历排开,只是今年的主角,并不如常是萧擎苍。
先锋官邢无刚手按玄铁长刀,护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看向中央那样貌出众的年轻人,问道:“世子殿下,辰时三刻已到,是否开猎?”
一身白衣的萧无明不着急回答,站在最高处,俯瞰参加狩猎的狼军。
撇向台阶下三十六各怀鬼胎的军中统领,他这才不急不慢开口道:“按祖制,春猎分南北二猎场,北狩黄羊,南捕野驼。”
萧无明的声音混着风沙掠过点将台,目光扫过台下三十六位统领,最终落在末位的萧横江身上。
他在此设套,就等着萧横杠自己跳下呢。
自己这位三叔啊,哪里都好,就是脑子笨了些。
想罢,他又看向一直默不作声,仿佛置身事外的萧牧云。
这里最为棘手的,恐怕便是自己二叔了。
这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果不其然,萧横江闻言,手按刀柄冷笑:“世子刚行及冠礼,还未立战功,便要改狼军旧制?”
他声音像淬了冰刀刃,惊起在场数位统领看向萧无明。
萧无明还是端着那不急不缓态度,平静道:“怎敢改祖制?只是听闻去年苍狼关秋狝,萧将军的队伍猎了三千头黄羊,却让二十车粮草不翼而飞......”
他抬眼并未继续这个话题,点到为止,随即狡黠道:“今日北猎场正好是苍狼关旧地,不如与二叔打个赌?”
点将台瞬间寂静,只有战旗撞击旗杆声响。
萧横江瞳孔骤缩,饶有兴趣问道:“哦?赌什么?”
“北猎场归二叔,南猎场归我。”
萧无明双眸流光转动,白衣飘飘,他继续设套道:“三日后卯时初刻,按狼军古制清点猎物。若我赢了,二叔得答应我个请求,自然是你能力范围内的。“
萧横江闻言哈哈大笑,看得出他很是喜欢这个打这个赌。
话音落地,他眸子转冷,反问道:“若你输了?”
“我这世子头衔,暂借二叔把玩如何?”
萧无明说出这句话时,目光撇向萧牧云。
很显然,二叔这个老狐狸不会那么容易上套,还是那副事不关己态度。
战旗下的其他统领们齐齐倒吸凉气。
心中盘算萧无明此话意思。
难不成输了真要把世子这个帽子扣在萧横江头上?
那当萧擎苍算什么?
但萧无明充耳不闻,只是盯着萧横江脸上表情变化。
终于,在思虑在三,萧横江很是老道笑说:“世子这顶帽子老子可不敢要,老爷子轻点你当世子,那你便好生当你的世子殿下,三日后若你输了,给老子磕三个响头,如何?”
“够了!”
左侧突然传来苍老怒喝,资历最老的统领陈破虏忍无可忍出声,腰间玄铁长刀碰撞甲胄发出一声清脆,他嚷骂道:“春猎乃祭天大事,岂可沦为私斗!”
他转向萧无明,浑浊眼睛里藏着担忧,轻声道:“世子,该行祭旗礼了。”
见到这老统领发话,萧无明这才敛去锋芒,双手捧起狼首令旗走向点将台前。
三十万士卒同时跪地,甲胄触地声如滚雷过境。
他将令旗插入祭坛中央,篝火爆起火星,照亮他眉间朱砂如滴血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