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谦想破脑袋也找不到阻拦她的理由,张嘴嗫嚅道:“魏楚开战后,河南道到处兵荒马乱,你的侍女都死光了,你孑然一身,怎么走回楚国?”
项樱对他的温馨提醒心存感激,柔声道:“我并非一个人,我还有赤赤。”
杨谦微微一怔:“你是说那头怪兽?”
项樱对赤赤很有信心:“对,赤赤乃上古神兽,有它在我身边,千军万马我也不惧,它能护我周全。”
杨谦愤然道:“你开什么玩笑?它再凶猛也不过是一头畜生,怎敌得过千军万马?你是不是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沙场,不知道沙场有多残酷?”
项樱艰难挤出清纯笑容,娓娓解析道:“我自然清楚沙场之残酷,我只是想返回楚国,又不是带着赤赤对着魏军冲锋陷阵,遇到人多的地方我会绕过去,人少的地方挡不住赤赤。
再说不是还有你陪在我身边吗?你这么聪明,武功高强,处事果断,何必在江湖上虚度光阴呢?
江湖不是英雄的归处,你跟我回楚国,我给你封个大官,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替我对付五大世家,以后名动天下、封侯拜相,岂不妙哉?”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殷殷期盼的光,似乎极为害怕杨谦拒绝她的拳拳相邀。
杨谦就差没有笑破肚皮,恨不得向她坦白我是太师杨镇之子,只要我能顺利接班,以后大魏江山就是我的,我岂能跟你去楚国那个龙潭虎穴?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且不说楚国会不会戳穿我的身份,就算泱泱楚国没人认识我,我顺利在楚国站稳脚跟,可是在军国大事上你我都是菜鸟,怎么斗得过那些老奸巨猾的世家子弟?
我又不能像那些无脑穿越剧一样召唤手枪、手雷、激光枪、坦克、火箭弹、原子弹替你横扫一切政敌,去到楚国多半也无济于事。
呵,这女帝真是呆萌可爱,随便遇到一个人就指望人家替她出谋划策对付政敌,可惜你拿错了剧本,你的主角不是江若尘呀。
项樱见他半天不愿表态,心中忐忑不安,小声道:“你怎么说?”
杨谦好不容易克制住喷薄欲出的笑意,轻轻咳嗽,缓缓摇头道:“我不去楚国。楚国局势盘根错节,连靠山王项赭这等大才都无计可施,请恕我爱莫能助。
刚才你说靠山王安排的后路是与陈家联姻,合项陈两家之力抗衡黎家,回到楚国你肯定要跟陈枫林完婚。
靠山王在世的时候有他替你操持一切,轮不到我指手画脚。
等到靠山王归天,还有陈家鼎力扶持,哪有我出谋划策的机会?你找我纯粹是缘木求鱼,找错了对象。”
项樱低头想了想,黯然失色道:“你说的在理,楚国是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最重门第出身,一介白丁想在楚国出人头地确实难于登天,是我异想天开了,抱歉。我们就此作别吧。”
她不敢抬头再看杨谦,但两条长长睫毛泛着晶莹泪花,转身朝谷外走去,曼妙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脊线后。
雾蒙蒙的天穹,一缕送别的风从小河北岸刮来,吹的杨谦直打哆嗦,心像被人割走了一块,空荡荡的。
他的脸上忽地多了一滴滚烫液体,气得伸手抹掉,大吼道:“他妈的,她走就走吧,关我屁事,我又没哭。”
然而刚抹掉一滴马上又多了一滴,还想再抹时,才发现原来是谷中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冷雨落在脸上,触面微凉。
一层秋雨一层凉,杨谦的心比秋意还凉。
以前杨谦自诩是感情专一的好男人,最恨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蓦然回首自己怎么成了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
凤阳公主,秋明素,项樱,似乎都有当自己第一女主角的潜质。
杨谦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慢慢仰起头,让绵密冷雨淋在脸上,发出不可遏制的狂笑。
他笑自己太过幼稚太过优柔寡断,既不敢为魏国利益杀项樱抓项樱,眼睁睁放任敌国君主潇洒离去,又不敢为了爱情追随她去楚国冒险。
秋雨来的快结束也快,连他的衣裳都未完全淋湿就停了。
杨谦双手覆面,慢慢擦掉雨水,然而被雨淋过的脑子格外灵光,终于想起要离开这个山谷。
项樱说桃花谷只有一个出口,出口处有项家先人布下的奇门八卦阵,难怪自己走来走去一直在山里转圈子。
“哎哟,美女陛下,你等等我,你把我带出去呀。”他拔腿追着项樱离去的方向而去。
这条路他刚刚走过一趟,自以为可以驾轻就熟,走了两三里后发现不太对劲,路边的山石草木悄然变了模样。
东边那座直插云霄的石头山移到了南边,南边那片郁郁葱葱的密林移到了西边,西边那座酷似乐山大佛的红石山翻转过来,就像是佛陀调皮的翻起筋斗。
最诡异的是前面多了一条高不可攀的峡谷,站在峡谷入口处抬头看不见天,只能看到左右两侧笔直矗立着覆盖厚重植物的深黑石壁。
“完了,这个奇门八卦阵时时刻刻在变换方位,现在看到的景象跟之前大不一样。”
他顺着峡谷走了不到一里,头顶的一线天被盘根错节的植物遮的严严实实,光线很难照射进来,明明是晌午,却有了黄昏时分的朦胧感。
更可怖的是这座峡谷出奇安静,没有野兽的嚎叫,也没有虫鸟的哀鸣,有时候看到一两只蝙蝠翩飞而过,很快如鬼影一样消失在黑暗深处。
他急了,不敢再往前走,深吸口气对着峡谷深处纵声嘶吼:“项樱,你还在不在?带我出去呀。”
接下来只听到自己的回声被石壁反弹送回,却没有收到项樱的应答,也没有任何鸟兽被他的吼叫惊起。
他心里隐隐生出惧意,唯恐项家先祖在峡谷里铺设机关陷阱,决定干脆按照来时的方法,顺着那条小河漂流出去。
冷是冷了点,好歹也算条路。
刚掉头要走,听到峡谷之中响起极轻微极遥远的声音,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在万籁俱寂的峡谷中,那点遥远声音特别容易引起注意。
杨谦竖起耳朵聆听片刻,那声音忽又没了。
杨谦以为自己在极度安静中生出了幻觉,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这该死的女帝估计走远了,我还是自谋生路吧,既然能顺着河流漂进来,肯定可以顺着河流漂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