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云阁。
古玩圈子里一等一的金字招牌,百年的老字号。
全国各地,但凡有哪都通物流中心的地界,基本上都有一家涅云阁。
这倒不是柳三缘以权谋私,仗着自己后勤部门高管的身份为自己谋利。
这份利益,打从一开始就是公司亲手送到人家手上的。
到底说技术人才到哪儿都吃香呢?
柳三缘涅盘云手的名声起先在圈子里算不上响亮,可自打进了体制里深造一番后,上头是切切实实地看到了这位技术型人才在修复界的价值。
涅云阁跟着哪都通开遍全国,既是一份利益,也是哪都通为自己谋取的一份方便。
异人冲突,动辄就要毁房拆屋。
若只是简单的环境修复,哪都通自己就能想法子给处理了。
可那些上了年岁的,有历史意义的精细物件可就没这么好修复如初了。
这种时候,就轮到涅云阁来发挥作用了。
柳三缘在公司的这些年,拿了公司的好处收了公司的钱,享受着高干的待遇,名下还有上千家涅云阁分号的股权。
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能只买他一双涅云手吧。
好东西,得发扬开来呀。
“哎呦!柳师傅,您这手艺可真神了呀,还真就一点缝都见不到。”
用吕慈的衣服提溜着陆瑾家的古玩碎片。
途明出门时随手从一个陆家人那儿借了一副墨镜,溜达着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胡同,拐了七道弯,走了二里地,扭头便听见了巷子尽头传出的声音。
抬眼一瞧。
檀木的牌匾上苍劲的笔墨书下三个大字,缘古斋。
旁人都知,柳三缘名下涅云阁的声名远播,却不知这缘古斋,才是他柳云手真正的老窝。
当年不曾加入公司,甚至不曾加入异事部前,这间不起眼的小铺子是柳三缘打出涅云手这偌大名头前的第一间铺子。
这些年来,涅云阁开遍大江南北,可唯独这天津地界是没有涅云阁的铺面的。
其原因,便是这缘古斋立在这地界,再起一间涅云阁,不合规矩。
要在这天津地界上找涅云手。
还唯独得上这缘古斋,也唯有这缘古斋,有这天底下最高深的涅云手高手。
古朴的雕花木门前,端着只斗彩花瓶的老人满脸惊异地摩挲着手里这不久前刚因意外被磕碎的传家宝,心里头的惊喜直叫他合不拢嘴,溢彩之词不绝于口。
“神了……真的是神了啊。”
途明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提着价值千万的残片,悠悠地打量着四周的铺子。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缘古斋现在这地儿是够偏的,若不是有那牌匾作证,途明都险些当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时代发展是够快的啊,不过是四十来年没来过,竟然差点没找着门。
缘古斋现在的老板是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中年人,头戴一顶黑色报童帽,一身宽松唐装,虽说经营的古玩生意,身上却没什么挂件手串之类物件,笑容温和,鼻梁上挂一副黑框圆片眼镜,脸上起伏着岁月的沧桑,可唯独一双手,紧致,平滑,甚至有些白皙,比之不少年轻人的手都要精致不少。
这孩子……大概是老柳的孙子青檀吧?
这才多少年啊,当年那巴掌大的小东西都长皱纹了。
与那个端着斗彩瓶的老人随意交谈了几句,告别客人后,柳姓老板注意到了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的途明。
他的目光在途明手里的布袋上停了一会儿。
眉头微蹙。
圈里人?
抬眼在途明身上打量了一番。
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人,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小木头啊,这才多久不见,不认识我了?”
途明捏着眼镜腿往下一挪,笑呵呵地看向柳青檀。
小木头?
好多年没人这么叫自己了啊……
柳青檀听到这熟络的称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途明久久记不起自己到底何时见过这人。
可突然,途明眼底炁光一闪。
一抹令人记忆深刻的纯白浮现,记忆中最深处的片段如泄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途……途爷??”
柳青檀的声音在颤。
眼睛瞪的溜圆,片刻前的平和姿态刹那间烟消云散。
“您越狱了??”
啐!
我就知道那姓柳的门里生不出好嘴的孩子!
途明一张老脸唰的就黑了,一颗爆栗眨眼就甩在了柳青檀头顶。
哦,还是熟悉的角度,还是熟悉的力道。
多年修行积攒下的本能在这近乎无解的脑瓜崩下依旧如小时候那般叫人无法反抗。
柳青檀痛呼一声。
转眼却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力道,还真是您呐。”
“涂爷,这都四十年了,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越狱啊。”
砰!
“手艺不如你爷爷,这张嘴倒是青出于蓝!”
途明没好气地一把揪住柳青檀的后脖领子把他拽进了缘古斋里。
“今儿不是来找你逗乐的,你爷爷呢?我这儿一份大人情等着卖他呢。”
抬脚踏进缘古斋。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说不好是柳三缘念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途明看着缘古斋里的陈设,感觉就好似脚下的房间被身后这薄薄的的一层木门分割开两片时光。
站在这缘古斋里,有这么一个瞬间,途明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一百年前,那个新旧碰撞的时代,就像老迈的巨人笨拙地模仿着新时代的模样,苦涩且固执,却是独属于一个时代的风貌。
黄铜的挂钟在墙壁上滴答作响,纯木质的摆设和样式有些复古的玻璃橱窗仿佛还是一百年前的模样。
二十世纪的阳光斜斜照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同跨越了一个世纪的时光。
“嘿嘿,途爷您也觉着亲切吧。”
自打途明现身,便不自觉开始以晚辈的姿态主导自己的柳青檀笑呵呵地解释道。
“这地方,说起来算得上是我们老柳家起家的宝地了,老爷子可珍重的很,自个一年到头住在这儿不说,就连家里小辈练习手艺最后都要来这儿修一件老物件让老爷子看过眼才算得上过关,您别看这外头换了模样,可这铺子里头,那一桌一椅,一椽一柱,甚至就连墙上的老挂钟,都是我爷爷那时候的那些物件呢。”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啊。”
熟悉的陈设摆在眼前,途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他将吕慈衣服包裹起来的古玩零碎轻轻地递到柳青檀手里,直奔铺子里边的茶桌而去。
看着那张一百年前的太师椅,途明有些谨慎地坐下,手下意识地想要掸一掸衣摆却突然想起,自己快有八十多年没穿过长衫了。
有些悻悻地拍了拍大腿。
途明抬眼看向柳青檀。
“你爷爷呢?楼上没感觉到他人,怎么,出去溜达去了?”